四月的京师,宛如一幅细腻工笔画卷。
晨曦初绽,淡金色的光芒如丝缕般穿透薄雾,给这座古老的城池披上一层如梦似幻的纱衣。
王清晨和景阳二人早在晨曦未起城门大开之时,便在东城门口候着。
前不久军阵厮杀的痕迹已经完全不见,只有纷纷扰扰的百姓排队进城谋生。
此时,却是已经到了孔卓赴任的最后期限。
那场酒他们四人终于还是没有喝上。
如今梁朝正和礼部忙于和谈最后内容的敲定,却是抽不出时间和曾经的同窗宴饮交心。
即便王清晨这个大舅哥这几天也见不到他的人。
如此,三人喝酒还不如不喝。
许是得意许久没有出来活动筋骨了,一时间竟然有些躁动,王清晨只得耐心安抚。
自从入仕以来,他便少有纵马驰骋了,平时多是王清新那个小家伙在照顾。
“我说,得意让给我好了,跟着你连腿都迈不开”景阳早在书院的时候就艳羡得意的灵性,如今却是暴露了。
“你问他愿不愿意?”景阳还没回话,得意便扬起蹄子开始骂骂咧咧了。
王清晨一身月白色的儒袍,束着青色的腰带,头戴方巾,神色间透着几分凝重与不舍。
“好了好了,不要了不要了”
景阳无奈讨饶,他也相似打扮,少了几分肃杀,添了几分书卷气,正如他们求学时的装束。
接着便是长久的沉默。
今日,孔卓要离乡赴外地任职,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重逢,他们也只能强忍着情绪。
年少求学,往路艰辛,同窗之谊,牵绊至今。
早起的车马行人往往,穿过宽耸城门,人影稀稀。
城门口的青石板路在晨曦中泛着微光,仿佛在诉说岁月悠久,这座屹立千年的城池,见证了太多的送别和过往。
“早上吃了吗?”城门口偶有商贩兜售早点,热气腾腾,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王清晨没话找话。
“倒是还能再来点”景阳也颇为意动。
早上生意貌似不错,二人等了些许,才两大碗羊汤上桌。
“记得第一次来京考试便是喝的羊汤”看着正宗的羊汤景阳细细品味。
“我怎么记得好像喝的是牛肉汤来着”王清晨揶揄。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孔卓那小子以后是没口福了”景阳并不怯场。
“确实,那小子颇有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圣人风范”王清晨轻嘬一口,有点烫。
“说的是呢!北境那可真不是个好地方”景阳也忍不住了,直接开动。
“不过也不一定,如今却是个机会,如果那小子干得不错,加官进爵说不得比我们还要快上不少”
如今北境有三年的安定期限,正是能够施展拳脚的时候,而且这时做出任何成绩都更容易被陛下看在眼里。
《两边协定》的签订让北境都变成了香饽饽。
如果有利可图,北境各县都将有不少机会,而孔卓自然也能趁此往上再窜一窜。
不过王清晨却担心其做官不为名利,那样的话才最考验其内心。
“又说我坏话,不是说为我送行吗?你二人怎么吃上了?”两人正在大快朵颐之际,孔卓携夫人一同到了。
两人吃得太香差点就错过了。
“见过两位公子”孔卓的妻子赵玥和源冰几乎处成了闺蜜,两人无话不谈,此时自然同孔卓一同前往北境。
“掌柜的,再上两碗”
王清晨一边起身回礼一边吩咐道。
“临行前再来一碗吧!下次再喝恐怕不知道多久以后了”
“可惜,令尊的好酒还没喝呢”孔卓还惦记着这个事呢!
“放心,忘不了,早就给你带着呢!”这也算是景阳送给他的临行礼物了。
孔卓虽面带微笑,却难掩眼中的离愁。
“子明兄,事有疑虑多请教溪言,他比你我看得都要透彻”孔卓叮嘱道。
王清晨他并不担心,不过景阳内心却远不如他外表那般硬朗。
“知晓了”景阳本还想插科打诨,但是看到孔卓严肃的样子便郑重说道。
“溪言,临别之际,无诗相送怕是有违你‘天下第一才子’的身份吧?”
“哈哈,自然是有的”王清晨两口将碗中残汤喝下,浑身舒坦。
“稍等,我去拿纸笔”
孔卓顿觉手中羊汤没那么鲜了。
他早就艳羡王清晨之诗才,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而此时另一个人却是酸了。
景阳:为我发声。
作为孔家弟子,随身携带笔墨总是合理的吧!
城门口的摊位上客人并不算多,所以几人也并没有扰了别人清静。
而且这种地方,但凡有点眼力见的都离这里远远的。
毕竟几人打扮明显不是普通百姓,不招惹贵人也是普通人的生存之道。
所以也没有不长眼的凑上前来搭话。
孔卓研墨,景阳则是狗腿子一般帮忙铺好纸张,王清晨早有腹稿,也不迟疑,取笔就写。
“送孔不凡赴蓟县
城阙辅三秦,风烟望五津。
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
(送杜少府之任蜀州唐·王勃)
王清晨如今的笔力不差,已经隐隐有大家书风,这便是书法的进境。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景阳羡慕的快要冒烟了,他现在申请外调还来得及吗?
这种诗文别说外调,即便是一去不复还都值得啊!
“这?”孔卓也惊讶于诗文质量,单词一句,流传千古并不为过,凭此诗名自己也算是半个历史名人了。
赵玥此时也难以顾全大家闺秀的仪态,所有震惊都难以形容她的心情。
她的夫君已经算是学子中的佼佼者,只是没想到天下竟还有如此才子。
她现在相信自家夫君所说情诗十里并非夸张了。
“王兄,如此诗文,孔某愧领了,倘有机会,定要书信往来。”他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有些人一辈子求的便是这样一篇诗文,于自家兄弟而言却不过是随手一作。
“孔兄,一路顺风。”王清晨二人依依惜别。
“他日回京再请你喝好酒”景阳说道。
“他日一定”孔卓收好王清晨手书同赵玥一同施礼,两人这才上了马车一同离开。
直到马车消失在道路尽头,一道烈烈马蹄声从城门方向传来。
“不凡呢?可走了?”梁朝也是百忙之中偷偷跑了出来,他深知错过这样的机会就再难弥补了,可惜还是错过了。
“已经走了”景阳两人见礼。
就差一点,他早就应该出来的,皇城开门时间要比东城门晚上许多,梁朝也只能无奈下马。
“掌柜的,再来一碗”孔卓也不客气,坐下就吃,他已经好几日没有好好吃饭了。
“殿下可是偷跑出来的?”王清晨二人也是担心,毕竟皇室也有皇室的规矩。
“无碍,不过是御史多嘴两句就是了”梁朝浑不在意。
王清晨两人面面相觑。
如今正值梁朝更进一步之时,他却如此轻松,换做他人,恐怕早就选择如何讨取陛下高兴了吧!
随着和谈尘埃落定,王清晨也终于从漫长的假期之中解脱出来。
这半个月来,他来衙门上值的日子实在有限。
而且每次来都是忙活《大朔新闻》的事情,如今却是少有的处理本院内部事务。
“院内最近可有什么要事发生?”王清晨不由询问。
“院内倒是无事,不过少监大人却总是念叨大人”齐戈现在算是王清晨在集院的重要领导之一。
至于另一个施大人却是无暇管他。
“一会儿我便去寻他,还有其他事吗?”
“听说施大人修的史书这几日便能完成,说不得施大人致仕前还能更进一步呢!”钱成小声说道。
意思不言而喻,肯定是希望王清晨能够蹭一点功劳。
毕竟王清晨这些日子做的事情他都看在眼里,那只能用潜力无穷来形容,以后说不得这就是自己的贵人。
毕竟再怎么看,王清晨迟早也能位极人臣,届时自己这个做下属的前程自然无忧。
而且他这种底层官员,最不怕的就是等待,好饭不怕晚嘛。
所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听话,同时在上官心中留下好印象即可。
毕竟他可不认为小小的秘书监能够容下猛虎。
不过,此事王清晨却不好再上去蹭经验了 ,毕竟这段时间他实在太扎眼。
而且陛下刚刚赐了爵位,自己现在粘上去,未免没有仗势抢功的意思,好事全让自己占了,你让别人怎么看?
长此以往自己会不会成为孤臣?他不得不考虑。
“无事,那属下便告退了”看王清晨若有所思,钱成自然躬身告退。
王清晨和院内其他下属一一了解情况之后,便找了秘书少监,毕竟请了这么长时间的假,多少要有个招待的。
“齐少监,听属下管事说,大人有事寻找下官?”
“你今日怎么突然上值了?应该提前告诉我的,我好组织衙内官员为你庆祝一下的,毕竟为咱秘书省赚了如此多的脸面”
齐戈热情起身寒暄,这让王清晨觉得他并非讽刺,而是真心实意。
看来《大朔新闻》的收益是不错的,至少让齐戈对自己的感观改变不少。
“大人说笑了,微末之功,用不着大费周章”王清晨自然熟谙为官之道,官话自然是信手拈来。
“哈哈,小王大人这就说笑了,你这要是微末之功,那我等只怕是尸位素餐了”
好在王清晨对齐戈耿直的秉性了解一二,要不然还真以为他在说反话呢。
“不知少监大人找下官所为何事?”王清晨直接问道。
“也没什么事,就是两件小事,其一自然是衙内诸公为你道贺之事,不过你这不打招呼就来了,这样,今日下值,衙内出钱,大家一块热闹热闹”
王清晨一头问号,热闹热闹?莫不是公司团建?看来秘书省确实多了不少进项啊!
“还有一件事呢?”王清晨问道。
“这不是秘书监大人听说你诗才不错,想让你为即将完成的史书做诗序,这样呈上去,陛下也能眼前一亮”
齐戈一边说一边观察王清晨的面色。
王清晨此时却有点无语,这是上赶着给自己送功劳啊!
不过……
“这序还能用诗充作?”王清晨倒是经常看史书,不过却并未见过诗序。
他还是有些保守了。
“那是自然,为何不可用诗文作序?”看王清晨并未直言拒绝,齐戈神色放松不少。
一句“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让王清晨如今的诗文价值千金。
并且有价无市,留名青史的机会可能就这么一次。
齐戈即便羡慕也无用,他可做不出当面求诗的壮举,读书人的自矜他还是有的。
如果他知道脸皮厚一点确实能留名青史也不知道会不会后悔,毕竟上一个这么勇敢的人名叫汪伦。
只能说,有一个天下第一才子的朋友真的是别人羡慕不来的。
“这诗文可有要求?”
如果是作序的话,那么以什么为题呢?
“没有”齐戈给予了百万分的信任。
王清晨这个名字便是品质的保证,毕竟如今坊间关于王清晨诗集的搜集还没有一首不入流的。
“词文行吗?”王清晨倒是想到一首合适的。
“词文更佳”齐戈喜笑颜开,看样子这是答应了啊!
“现在就要吗?”王清晨也是想要试探一下史书完成的具体时间。
“不急,闲时做来便是”不愧是‘词中仙’啊!齐戈又想起了王清晨之前的名号。
他倒是现在就能写,不过未免太过扎眼。
如今他风头太盛,可不是什么好苗头。
“那下官便先告辞了!”
“别忘了晚上的工餐,衙内出钱”
秘书省官员不算多,能够上台的也就只有几十人。
而且现在施躬和其中一大部分都忙于完结史书想必是没有时间参加的。
这样的话可能也就二十余人,这样王清晨还不至于太过社死。
“一定”
看齐戈大气的样子,王清晨觉得还是不扫兴的好。
毕竟衙内有这样一个喜事,或许也是大家期盼已久的吧,要不然死气沉沉的衙门确实没有什么凝聚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