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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李景隆面色铁青地矗立在城墙上,凝视那些在风雨中仍嘶吼不已要求见面的学子时,一阵浑身湿透的将士气喘吁吁爬上城墙,单膝跪在眼前并报告道:“这次赶来的情景令人震惊。”

来者士兵衣物紧贴身上,原本精致的禁卫服饰此刻因雨水浸泡几乎辨不出原来的颜色,只残留一片黝黑。

其一只靴子已然不见,高低起伏的双足艰难地踏行在这堆砌并不平整的城楼上,跛足的模样显得极为可怜。

半跪的士兵抬头,以李景隆为首的视线交汇瞬间,雨珠从他凌乱的发型中喷涌而出,宛若无数雨珠击打在青瓦之上,在周遭溅起了四散之状。

虽已被溅起的雨滴轻袭边缘衣襟,但此时,李景隆全然忽视这一细微细节。

心中疑惑:“现在该怎么办呢?暴雨如此,又无法开门出兵,此地犹如囚禁敌人,又能作何解救之术?”他的思绪如同波澜起伏的大海,此刻所面对的问题完全超乎了他的预计。

他不是胆小鬼,更不是没见过风浪之人。

从小军训的经历让他具备了一种天成之勇,使他能在刀尖跳舞、枪林箭雨中生与死交织的战场上奋勇冲锋,不把生生死死挂在心头。

在过往的战争中,尤其是追随其父或徐大将军的时刻,他确曾担当起过关键时刻的重大任务,如同冲锋陷阵的一杆尖刀,力图撕开敌军的防线。

而眼下,面对这场由老天爷亲自下注的大雨和外间手无寸铁的学生时,李景隆突然感到无能为力。

然而,尽管陷入了如此窘境,李景隆仍旧保持着统领者风范,向部下吼了一句后,迅速提出了对策。

“南城门之事已无计可施。

立刻派人挖掘西南暗河。

此时,所有的资源都可用上,不管是瓷碗陶罐还是楼顶上那些装饰的大瓷瓶,全部搬来装水。”

“将军那两只大瓷瓶是陛下亲自安置于此,您私自调动它们是否过……”

部下话语未毕,眼神也躲躲闪闪看向脸色严峻的李景隆。

“事不宜迟,不管今晚有何事发生,后果皆由李景隆一人承担责任,决不会再连累大家。”

李景隆的脸依然凝重地审视门外的学生。

“记住,若是破了几只瓷瓶,我们尚可向陛下游说。

但如果洪武门在暴雨之下倒塌,届时头破颈折的将不包括在内。”

他的声音中已带有不容质疑之意。

作为一个战场上的指挥者,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多年来,他李景隆在战地生与死,虽条件艰苦,但他在战场上的自由灵魂,与敌对阵之际的勇猛无畏相比并不逊色多少。

然而,站在高层俯瞰之下,面对的问题远比战场危险程度低得多,却让他感到无所适从。

那一瞬间的迷茫与挫败,竟让他动念于成为一个受罚之人。

他的手指已经轻轻触碰在了巨大的弩机箭矢之上,凭着他那精妙的技巧,加上面前一群年轻学子集中的区域大小,在他大概估摸了一下发射角度后,这一支箭必定能准确地击中一位 ** 中的人。

但最终,他终究还是没能按捺住自己的勇气去射向身边的同伴,对一个学子开弓射击,没有任何大不了的顾虑存在。

即便是击毙某个地位不俗、家里权势显赫的年轻人,结局也只是以命抵命。

这样的惩罚对于战场上屡历生死、饱受战火洗礼的老将军李景隆来说,并不是多么严重的惩处。

然而当下的局面要远比表面看起来棘手许多。

这一箭射出的不仅仅是针对某位年轻人的生命威胁,同时他也使自己瞬间站上了整个科举界的对立面。

他清楚这次的事件不只是要进宫求取解释与答案那么简单。

对方不仅准备了一次声势浩大的 ** 进谏,更将至圣先贤孔子先生的神位带了过来,作为他们主张的核心支柱和力量源泉。

倘若双方直面对决,则李景隆面对的,不仅仅是与几名年轻学生的对立冲突,而是在于整个明朝读书人心中的巨大反对压力——他不仅要与少数激进的学生斗争,更是选择对抗了大半个士林社会的集体怒意。

在对手下一番斥责之后,将注意力从学生的混乱中暂时转移到了远方的苍茫天际。

那开始由白色云彩转为浅灰色的一片,不仅给了普通民众一些慰藉,同时也成为了李景隆心中的最后一丝希冀所在。

连续的暴风雨不断冲击这片辽阔的田野。

刚刚萌生的绿芽在狂风急流中仿佛无力抵挡,它们低垂着,像是被浇灭了的春色,生机与活力不复存在。

面对着无穷的压力与挑战,李景隆仅余下不足二十一位士兵守在城墙上的事实更加凸显他的无奈与无助——尽管他曾竭尽所能调兵遣将,但在洪武门前,堆积的水量仍旧在不假思索的继续增长。

假如当初城市设计将大门设定向内陆开,则恐怕此时那齐腰高的流水已经能毫无阻碍地将城门撕裂。

在他李景隆焦急万分之时,门外那些年轻学生们的情境并未因此变得更好——雨水倾盆如注,每一套代表身份学识的儒衣士子皆已被彻底湿透。

而更让他们困扰的是,在这群年轻人的队列中还有人携带着勇于 ** 的标语。

那是织物制品,两条木杆斜倚支撑着,于空阔的空间中画下了坚定的力量符号。

现在,本来就已经被浸湿的字迹,更是因为在雨中不断地洗涤和冲击变得极其难以辨认——原本清晰的墨水线条逐渐扭曲模糊起来。

此时,原本寻找来充当标示的简易木质材料也不得不忍受着被雨水重重压迫带来的“咯吱”声响。

随着吸收了大量的雨水重量骤增,原本就不轻的 ** 布条,现在似乎有了上百公斤般的沉重。

而在前端,四个人恭敬地捧着至圣先哲孔子先生遗灵牌位的形象则更显得悲哀。

在这狂风大雨之中,既无法让孔子神位轻易落脚尘埃,也无法保证它在风暴之中安全无虞,面对这样严峻的环境状况,他们都束手无策。

于是,原来四个共同抬行的人,现在被分成两个团队行动,两人扛起了孔子牌位,其余两人脱下自己的衣物,将其包裹在了牌位之上。

虽然这样子根本阻止不了倾盆大雨透过薄衫穿透,但他们的确表现了一点点贡献。

更可笑的是,即使条件非常艰辛,这些人仍不容许后面的帮忙介入。

邀请孔子牌位出来,本是一件极度庄重的事情,只有已步入仕途的学者们有这份权势触碰先贤。

其余人不配沾染这样的圣洁之处。

这时候,风雨稍歇之时,原本压抑下来的狂风重新掀起狂澜,且这次累积的力量甚至比最初暴风雨更为猛烈。

强而有力的风潮瞬时从地面袭向了应天府的每一处角落,毫无保留地侵入城市各个方位。

原本被暴雨压制得抬头不易的树干,此刻也转而成为狂烈的状态,乱舞的枝梢伴着已散乱的树叶,在风雨交错的日子里,肆意翻腾跳跃。

几乎就在瞬间,被雨水彻底清洗过的街道,变成了一场树叶和树枝肆意飞落的景象。

对于已纷纷进家避雨的民众来说,这场怪异的狂风带来的损害还好承受一些,无外乎哪家房瓦飘落、哪家屋顶被掀之类的问题,虽损毁严重,但仍保住家中亲人身安无恙。

对眼前的学子们而言,则是灾难性的。

特别是那些还撑起横幅的人们,在这一阵风的狂扫中,已经摇摇欲坠的竹杆,在这股额外冲击下彻底断开。

湿润沉重的布料原已相当有重量,现在吸足雨水再落地,则变得如铁棒一般坚硬。

一瞬间,队伍整体秩序崩塌,受到横幅撞击的人躺倒在地,发出的 ** 与雨声难掩分毫。

在这段混乱的时间里,能够咬牙坚持的人也不得不开始崩溃。

他们在读书中度过多数生命的光阴浸润在儒教的智慧中,即便曾有人经历过军事磨练,回到学府后也无法完全避免沉溺于温柔的生活中。

要知道,秦淮河边,不仅有书院学府的学问圣地,还有绵延不绝的妓馆娱乐场所。

长期沉浸在温柔乡中,就算是钢铁铸就的人体,也将难以抵抗其侵蚀。

但是,学生们的乱状并未保持很长时间。

就在城墙之上的李景隆等待机会,计划派遣使者去再次谈判的瞬间。

此时,原本倒下的众多学子队伍中有几个壮士身影突然站立起身。

他们放声高呼,在学生们中间再度发表慷慨激昂的宣言之后,这些原本已陷入混乱的学生群体,在这股奇异力量的带动下再度聚合,冒着风雨又向前方的洪武门冲刺过去。

“请停下!”

当状况似乎正朝着无法挽回的势头发展之际,李景隆将他的长弓绷紧到极限,而手下预防可能发生的事件也随即对那群学生的行径作出警示。

面对这直接的恐吓威胁,这群学生非但毫不惧怕,反而仿佛因目睹这一切感到激愤不已。

原先的副统领此刻再一次靠近李景隆,伸出的一只手触碰到了后者握着弓弦的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