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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百人的大街上,居然安静得能让人听见”滚“字的回音。

骑兵队长冰冷的言语光是听着都令人胆寒,周围的人若不是怕惊扰了此刻肃穆的氛围,都想立刻找机会逃走了。

然而破碎的土墙后露出半边身影的少女却是凌然不惧,她甚至跺了跺脚,挑衅般在脚下又生出一道土墙,瞬间就将自己升高到四米多高的地方,硬是做到了平视甚至俯视骑兵队长。

“我什么人?我是你姑奶奶!”少女冷哼一声,用力一甩自己灿烂的满头金发。

这时大家才发现她手里还举着把洋气的小花伞,尖尖的伞尖点着土墙顶端,隐隐有魔力在其上汇聚,这竟然是她的魔杖?

淼淼小小“嘶”了一声,意识到这女孩大概会很乱来。

果不其然,她面对着冷酷的骑兵队长,表现得却比对方还要愤怒,指着人家鼻子气势汹汹骂道:“草菅人命,你们这样子也配称为一支军队?是谁交的钱养的你们?这么大两只眼睛长在这里连避让一下也不会? ”

没人想到她能勇到这个地步。

一时间,大街安静得近乎死寂。

所有的目光都或明或暗地在骑兵队长脸上徘徊,幸灾乐祸想要看他被这样当众骂后会有什么反应,但大多数人都确信他会立即动手,甚至不少人都有些怜悯地心想,哎,这样一个善良的女孩,可惜太冲动了些,也不知道是哪家养的。

然而更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那明显被骂得有些情绪不稳的骑兵队长在连续两个深呼吸后,居然硬生生忍住了怒气。

他看着那个指着自己鼻子的伞尖上镌刻的月息花徽章,几乎在短短几瞬把平生高兴的事都想了一遍,才勉强迫使自己露出一个微笑:“这位……月息家族的小姐。”

他咬牙切齿地道,“我们正在执行公务,要避让也是他们避让我们,既然他们不躲开,那我们就有踩过去的权力。”

“权力归权力,人性是人性,我就问你,你的所作所为像个人吗?”金发少女冷哼一声,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她从土墙上一跃而下,来到那个险些就被踩死的男人身边,关切道,“你没事吧?”

地上的男人:“……”

他没事,只是快逝了。

男人嘴角露出一个安详的微笑,猩红的血液溢出流下,一言不发昏了过去。

少女“诶”了一声惊慌上前扶起他。

淼淼小声问爷爷:“她是贵族吗?”

他听到了骑兵队长说的那个“月息家族”,虽然不认识,但似乎是一方势力,让骑兵队长忌惮着不敢动手。

刑越点点头:“是,一个很有名且护短的贵族家族,但不是艾伦斯特的。”

他在周围的人群中扫了眼,并未发现什么隐藏的特别强大的气息,看来这个贵族小姐出门并没有带上保镖。

什么底牌都没带居然还敢贸然出头,真不知道该夸她勇敢还是说莽。

而这不知名的贵族小姐试探完了伤者的状况,判断出必须紧急送医后,立即高声喊道:“有没有人愿意帮我送他们去医院的。”

现场一片沉寂。

女孩显然没想到在场将近百路人,居然连一个肯站出来的都没有,脸上顿时浮现起一种难堪夹杂愤怒的神色。

骑兵队长发出一声冷冰冰的嗤笑,似乎早已预料到这样的局面。

在场这些人但凡有敢和他们对抗的勇气,也不至于一见到他们就惊慌往两旁避让了,这位年轻的贵族女孩还是缺少了一点对人性的洞察力。

但她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放弃?

金发少女目光四处逡巡,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她很快在人群之外锁定了带着马车的爷孙三人组,眼神猛然一亮,轻盈一跃就落到了他们前方。

急切道:“你们的马车,可以借给我吗,我可以支付报酬。”

淼淼察觉到黑甲军们齐刷刷扫过来的目光,心头一紧。

他还记得爷爷在躲藏呢,这也太引人注意了。

他上前一步,刚想要出声拒绝,却听得老人沙沙的嗓音在头顶响起:“可以。”

“?”淼淼困惑回头。

士兵们注视向刑越的目光陡然变得冰寒。

然而下一刻,老人又不紧不慢地补充道,“一百枚金币,一小时。”

路人和士兵们:“……”

坐地起价啊,一枚金币都够普通人家庭生活一个月了。

他们脸上无语的表情太过明显。就连士兵们眼中也带上了明显的轻蔑。原先还以为是什么硬骨头,原来是个贪财到命都不要的高利贷贩子。

少女脸上也因为怒气变得通红,显然她并非对物价一无所知的人,但她现在已经没有别的选择,明知被坑了笔大的也只能怒气冲冲道:“可以。”

她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一个皮革袋子,一摇晃就传出清脆的乒铃哐啷金属碰撞声响,听得不少人眼都直了。甚至心中隐隐有些后悔,要是自己家的马车此刻也在这就好了,这样一百金币就是属于他们的了。

她随手将装着金币的皮袋子砸在老人手上,双手抱臂神情傲慢:“一百枚金币,你自己数,现在,你的车就归我了。”

刑越淡淡看她一眼:“你开不了这车。”

少女显然不信。

不就是马车吗,她没开过难不成还没见过人开过吗?

她嗤笑:“你瞧不起谁?”脚尖骤然点地,一个借力弹跳跃上车头,拉住了黑马身上的缰绳。

她用力一甩,嘴中轻喝一声,“驾!”

黑马头也不抬,稳如泰山。

少女:“……”

连匹马都不给她面子。

她恼羞成怒地往缰绳中注入了一点魔力,打在身上就是烈烈的痛,她再次挥鞭:“驾!”

然而出乎意料的,黑马好像天生没有痛觉神经一般,对她的操控依旧不理。

少女已经听见那些讨厌的士兵们低低嘲讽的笑声。

她气得面色通红,连带看向刑越的目光也带上恼意,心中觉得这人和那些士兵都是一伙的,但偏偏这会儿只能用他,再不爽也只能暂时低头。

她一口银牙咬紧,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五十枚金币,再雇你做一个小时车夫。”

刑越没什么意外地点了点头,完全不受她的怒气影响。

他当然不在意这笔钱,但他需要用这些金币树立起士兵们眼中的形象。

比如现在,那些因为少女的举动而吸引来的目光虽然依旧密集,但探究的神色却基本没有了。

交付完金币,少女就在众人目光之中把地上的伤患们一一捡起——没错,她不止救面前那一个,更要救所有重伤不起的病人。

她用魔力一个接一个把人送进马车,期间黑甲军们就用冷冰冰的目光盯着她看,一言不发,却带来极大的心理压力。

等到路面终于干净,这支钢铁洪流的队伍才再次缓缓启动。漆黑的一个个点首尾相接,再次化身奔行于大地的长蛇。

绝尘而去之前,骑兵队长对她留下了冰冷的话语:“就算您身份尊贵,这次也严重阻碍了我们正常进行任务,事后我们会把您的行为报告给国王陛下。拖延任务所导致的额外损害,需要您的家族来支付赔偿。”

少女重重一敲伞,还想再跟他对骂两句,黑甲军却已经头也不回向前冲去,地面轰隆轰隆震动着,直直奔向城市中心交战着的地方。

等他们背影消失后,周围汇聚的人群也渐渐散去,经过刚刚的事故,也没有人再想逗留在路边看热闹了,谁知道下一个重伤的会不会是自己。

刑越也转过身,对少女淡淡说了句“走吧”,起身坐到了黑马边上。

居然是一句多招呼或者奉承的话都没有说。

少女简直难以理解他这种完全不搭理自己的态度。

她可是整整给了他一百五十枚金币诶!一百五十枚!

全都是她的私人小金库!

面对金主的态度居然能冷淡到这种程度?

她很想生气,但时间不等人,一车的病患还等着医生急救,她只得憋屈地闭上嘴上了车。

好在这车倒是意外的还不错,外头看着普普通通,里头空间却是很大,容纳了这么多病患和一个她后居然还有空地。

没过一会儿,一高一矮两个小孩也掀开帘子钻了进来。

高个的少年牵着低个的手,像是哥哥带着年幼的弟弟一般。见到马车的地面上已经躺满了起不了身的病患,两人顿了顿,小心避开那些受伤的人坐到位子上。

瑶曦本不想搭理这两个跟着老人的小孩,老的这么坏,小的能有什么好东西。

但是不经意瞥了一眼后,她就忍不住再瞥一眼,又瞥一眼。

最终忍不住一直盯着看。

之前情况紧急下她还没发现,这两个小孩居然长得这么好看。

特别是黑色长发的那个,虽然年纪尚幼,但一张脸一看就是美人胚子。

在所有发色瞳色中,黑发黑眸是公认的最神秘和优雅,传言当初法神的化身就是黑发黑眸。他行走大陆的短短十年间,流传下的除了无数玄奥法术,便是他与当时各色俊男美女们的风流传闻。

也因为他的缘故,后世之中黑发黑眸的美人总是格外受上流阶级追捧和欢迎。

奈何这种配色在大陆上无比稀有,瑶曦十六年的人生里也没见过几个。

“你……”她忍不住开口,想要引起对面小孩的注意,却发现淼淼闻声反而更加偏开了目光,完全不去看她。

他似乎对这一车陌生人都抱有警惕似的,身体紧紧贴在旁边高出一截的红发少年身上,两只一大一小的手交握着,是亲密且排外的姿势。

而她就是那个被排除的外。

瑶曦:“……”

她一脸郁闷,自己长得有那么吓人吗?就算排不进那些顶级美女行列,好歹也是五官端正、气质阳光吧?

地上躺着的伤患此刻挣扎着用嘶哑的声音道:“小姐,谢谢您。”

要不是她,他们现在都已经死了。

瑶曦听着那一声声诚恳的感激,今天第一次找回了点面子,故作大方地挥手:“举手之劳而已,不必谢。要不是那些家伙那么殷气指使咄咄逼人,我也不会出面干涉。”

毕竟这事说大了可是干涉别国内政,就算她是贵族也不好随意行事的。

地上的人显然也明白这一点,无比感恩又愧疚道,“希望不会因为我们的缘故给您惹来什么麻烦。”

瑶曦只笑笑,没有多言。

事情做都做了,她也不会为自己的行为后悔。

她目光又忍不住移向淼淼,仿佛不经意般自我介绍道:“我叫瑶曦,瑶曦?月息。”

按照社交礼仪,她都报了自己名字,这两个小孩也该自我介绍了吧?

然而听见她的声音,两个小孩却不约而同地没有开口。

淼淼默默抬头看了这个姐姐一眼,又快速地低下头,贴着赤的身体更紧了一些。

赤就更冷淡了,眼瞳随意往少女身上一瞥,随后就像没看见这个人一样又转开了目光。

明明一字未吐,瑶曦却在他这一眼中莫名破了防。

他是在看不起她吧?绝对是吧这个眼神?

不是,她可是堂堂贵族大小姐啊?他一个平民,居然看不起她?

简直离谱!

瑶曦噌的站起来,走到了他们面前。

也不说话,就用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们看。

三分钟后,淼淼无奈抬头:“有什么事吗?”

他一直受不了这种盯着自己看的眼神。当年是赤,现在是她。

他们究竟是怎么做到一直盯着别人看自己却不尴尬的?

瑶曦见他总算理睬自己了,娇俏的面容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像是取得了某种阶段性胜利似的:“告诉我你们的名字。”

看来这人是不会轻易放过他了,淼淼叹了口气,没有挣扎:“江流璟。”

“景色的景?”

淼淼摇了摇头,“瑜璟的璟。”

“美玉无瑕,流光若璟。”瑶曦将他的名字在唇舌中咀嚼了两圈,忽的粲然一笑,“那我可以叫你小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