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故事,讲完了。
“所以,你为什么要和我讲这些呢?”小小的脑袋里充满了大大的疑惑。
“我希望你能把她带回来。”姐姐依然蹲在他的面前,一脸笑里五味杂陈,怅惘地望着滚过苍凉大地的风滚草。
“是他,还是她?”他翻开了书,指着上面每一页上都有的那个传奇骑士——堂吉诃德。
但书上的堂吉诃德是一个留着金灿灿短发的一米五八小姑娘,挂着和她口中那个白花花长发的一米八六大男孩一样的微笑。
“这不重要,也不矛盾。”姐姐微微摇头,眼睛不禁往下瞟。
“我要怎么做?”
“很抱歉,我并不知道怎么做……”她无力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手掌烫烫的,无法聚焦的目光挪了过来,“我只能告诉你,我们试过了我们能做到的一切办法,却都以失败告终。”
“也许妹妹知道。”
“嗯……也许。”阿罗娜低垂着眼,抿紧嘴,说她要去睡觉了,搓搓小脑袋,然后回到位置上,埋在桌子上小憩。
别西卜不愿去打扰她,而且妹妹那边也很忙呢,便火烧火燎跑过去帮忙了。
“哥哥回来啦~”迎接他的依然是灿烂的微笑。
“想你了。”
“那就一起发奖品吧~”
“好。”
他们一左一右,把一串串烤肉串和一包包小零食递了出去,跑来跑去,就像两只在小鸟窝里打转的雏鸟。
零食袋子越来越扁,很困的样子,腰都直不起来了。
铁架子炭火上的肉串也越来越少,里头的火苗也弱了下去,仿佛也要回家休息了。
一声声谢谢倾盆而下,都来不及回复啦。
忙了不知多久,终于把信徒们都服务到位了。
“呼噜呼噜……”约书娅似泄了气的气球,倒在椅子上,满头大汗,挥着酸痛的手,眼睛都睁不开了,轻声喘着香雾,嘴角的笑久久不散,“好幸福的说……”
别西卜给她倒了点阿罗娜喝剩下的可乐。
杯子刚凑到嘴边,妹妹就“撮撮”嗦了起来,好像一只趴在水盆边上舔水的小狼崽。
“这个好喝吗?”“怪怪的,哥哥也喝喝。”
别西卜也学着她的样子舔了两口,难以描摹这种味道,皱起了眉头——比水难喝是肯定的。
“我还以为可乐很好喝的。”
“可能大人和小孩的舌头不一样,尝到的味道不一样吧。”约书娅荡着腿,拿过了杯子,喝了一口,又歪头看着六神无主的哥哥。
他傻掉了欸。
挥了挥手,没反应。
“你在想心事吗?”妹妹闭起左眼,手指轻轻点了点他。
“约书娅,如果我们的好朋友失忆了,还把我们当做敌人,我们应该怎么做?”别西卜蹲在她的面前,下巴抵在大腿上。
“额?”妹妹表情复杂,眨了二十几次眼,困惑又惊讶,“难道……马斯叔叔喝酒喝傻掉了?”
“怎么可能呢……”
要是那个酒量跟黑洞一样的家伙都喝迷糊了,那酒和农药也没区别了。
“但我们可以假设一下,马斯老大喝了假酒,中了很坏的诅咒,头晕眼花,举着球棍一顿乱砸,甚至把多萝西姐姐都打哭了,我们该怎么办?”
“真的假的!”妹妹急忙捧住了哥哥的脸,吓出了一身冷汗。
“假的假的……”
“只是想象一下吗?”
“对的对的……”
“呼……吓死我了……”约书娅长舒一口气,望向远处的篝火和人群,手指头在哥哥的脸上打着节拍,双脚又扣在哥哥的身后。
想了想,妹妹眼前一亮,抬起右手食指,露出小虎牙,笑着说:“那就让多萝西姐姐吹泡泡把马斯老大催眠吧!”
“万一奶茶打不过酒精呢?”
“额……那我们一起上,摔倒他!”
“可假如我们一起上也打不过他呢?”因为我们不能用太凶残的手段让老大受伤嘛。
“唔……”约书娅敲敲自己的脑袋,又亮起了灯泡,“那我们就给他讲故事吧!讲我们一路走来的精彩故事,这样诅咒肯定会灰溜溜地逃跑的!”
她自信地拍拍胸脯。
“这样吗……”
可是,堂吉诃德的故事早已传遍大街小巷,她也肯定回味过不下一万遍。
倘若用回忆感化真的有用的话,阿罗娜姐姐,或者说,理发师尼古拉斯小姐,也不会要找微笑教,一群在此之前对她的过去一无所知的人来挽回她。
瞧见哥哥忧愁的小表情,约书娅也弱了下来。她明白,哥哥肯定在问别的……
“对不起,妹妹想不到别的哦……”她静静地揽着哥哥的头发。
“没事的,是我的问题太怪了。”别西卜站了起来,腿太软了,还差点倒妹妹怀里,四下看看,大家基本上都已经把项目玩完了,肉串和零食也分光了,该收摊了。
可就在他们要收拾东西时,有人来了,还敲了敲桌子。
“咚咚。”
“嗯?”他们探头找了一圈,没找到,“是风吗?”
“咚咚!”更为沉闷的撞击声,还是从下方传来的。
“难不成——要地震啦?”
“是我的说!”诙笑含糊地说了一句,跳上了桌,嘴里咬着明信片,放在桌上,摇摇尾巴,自信地挺起胸膛,“我也把所有游戏都玩了一遍的说!”
颜色七零八落,有三个黑色的章,它最喜欢的颜色——章上面有它呢!
“好棒哦~”约书娅为它拍手,吹口哨,然后一把抱了过来,脸贴着脸,蹭来蹭去,在怀里宠溺。
别西卜在明信片上画了个大诙笑,想拿奖品,却发现已经没有了。
“抱歉,诙笑,我们忘了给你准备零食……”
“没关系的说,只是玩游戏我就很开心了的说!”诙笑回头咧嘴笑笑,尾巴欢快地绑住了妹妹的手腕。
妹妹在它的脸上亲了一下。诙笑高兴极了,眼睛都睁不开了,转过脸,让她在另一半脸上再来一个亲亲。
“唔姆!”
开心过后,有信徒请主教大人过去贴贴纸。
“好的,那就待会儿见咯~”
现在,只剩下别西卜和诙笑,在摊位旁,大眼瞪小眼。
“算啦,两个妹妹都一样的说。”诙笑一蹦,跳上了坏妹妹的脑袋,黏在了上面,打着哈欠。
别西卜抬头望望,推着车回去。
走着,走着,手太冷了,别西卜就着一只火把取暖,往手里哈气,暂时歇了歇。诙笑也一副快睡着的样子,眼睛迷迷糊糊的。
“其实,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嗯哼?”诙笑往前挪了挪,低头,挤弄着眼睛,露出了解一切的微笑,“我猜得到的说~”
“这你都猜得到……”
“妹妹肯定是想知道我是怎么通关那个接水跳房子的游戏对吧的说!”诙笑自豪地咯咯笑了。
“不是。”
“嗷……你说吧的说……”诙笑耷拉起了耳朵,软了下去。
“还记得……几个月前,我们还是敌人,打来打去,对吧?”
“感觉是好久以前了的说?”诙笑抬起尾巴,捏捏下巴。
“我们当时打得不可开交,我还亲手杀了……你的妈妈。”
诙笑的尾巴垂了下去,贴在脑袋上,没了力气,眼睛也酸酸的。
“抱歉……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即便如此,你还是愿意和我们玩在一起……一开始我们甚至不能给你一顿饱饭吃……”别西卜抬起手,摸摸它的头,“之前在屋子里,我抱起你的时候,就是想问这个,但我当时没勇气问……”
话还没说完,就有一滴眼泪滴在他的头发上,流下,粘在脖颈上。
诙笑哭了,眼泪汪汪,紧紧闭着嘴,生怕一不留神,哭声就会爆炸开来,把所有人都给吵到,大颗大颗的泪往下滚。
“对不起,我明白,失去妈妈很难受……”别西卜现在就后悔了,捏起黑袍,给头顶上的小家伙擦眼泪,“也许我不该问的。”
“因为……妈咪说,要和你们,好好相处……的说……”诙笑压抑着哭声,呼哈呼哈大喘气,“她说,她杀过太多人了,已经,没有办法,再和你们,玩在一起了,的说……”
别西卜的手僵住了,明明只抬起了十秒,却如此酸痛。
“妈咪说,我要代替她,和你们一起玩,代替她,继续笑下去的说。”诙笑几乎每吐一个字,就会挤出两颗珍珠来,“只要我开心,她就开心。我想要妈妈开心,所以……所以……我想让她知道,我过得很好,的说……呜哇……呜哇!”
诙笑刚说完,就翻身,窜进了别西卜的怀里,把头使劲儿往里钻,好把自己的嚎啕大哭掩盖住。
别西卜呆了两秒,然后缓缓抱住它,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静静地抚摸着它的背。
在诙笑眼里,妈咪肯定一直在看着它。所以它要把嘉年华里的每一个游戏都玩一遍,让妈咪知道,这里很好玩,这里很快乐。
“妈妈!妹妹们是好人……”诙笑在怀里滚着,哽咽着,脑子里麻麻的,身体都哭扁了许多。
别西卜轻轻摇晃它,就像在摇晃摇篮。
望望怀里这个可爱又可怜的小家伙,他终于明白,到底如何挽回堂吉诃德了,但同样重要的是,他明白了爱的又一种释义,也是他和妹妹无比渴求的释义。
带着她的眼睛,去看更大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