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灯短暂熄灭后,再次亮起,向红毯的另一头照出白亮的聚光灯。
“要来力……”众人狂喜中,手都快搓出烟来了。
阴影投来,正在逼近,空气凝固,甚至能听见高跟鞋的脚步声——来了!
可率先走入灯光的,是两个小小的身影,各自伸出一只手,提着花篮。花篮里面是报纸之类折出来的小花,带了硬邦邦的折角,可以戴在黑袍上,口袋外,或者脑袋上。
右边白得像鸽子的,是约书娅,戴着多余的边角料做成的白花头纱,笑容灿烂,肩膀上披着餐布改成的披肩,向大伙儿挥手。
而左边黑得像乌鸦的,正是别西卜。他换上了那套洛丽塔,低着头,谁也不敢看,被光照得睁不开眼,腿也一边走一边在抖,走两步就要往下弯一弯,然后被妹妹拉起来。
“主教大人!”“小弥撒!”信徒们狂舞着气球,疯狂打call,一个劲儿往路上撒彩带,吹口哨。
马斯原本紧张到汗如雨下,手都快甩麻了,见着两个孩子,心里瞬间安静了,手遮着夕阳望去。
“撒花!”“撒……撒花。”
两个小家伙各抓起一把花,往外面撒去。妹妹丢得远,哥哥丢得近,激起一片欢呼。
这些花每朵都不一样,还多到根本捡不完,还有牛奶香,戴哪都合适。
在边上簇拥的人群中,又挤过了一个小小身影。
“借过借过的说。”原来是诙笑,尾巴缠着一根磨得油光瓦亮的小木棍,差使着四个信徒给自己撑着雨棚布遮太阳,从围观花童的人群中穿过,然后滚到了舞台底下的黑暗空间里,扶了扶精致的泡面桶帽帽。
撒着撒着,两个孩子渐渐往老大这边看来。约书娅先是一笑,撒出一把花后,举起右手,绕过脑袋弯了过来,还轻轻撞了撞总是慢半拍的哥哥。
别西卜反应过来,也举起左手,弯过去。
两只小手的指尖抵在一起,共同画成了一个大爱心!
“老大加油,唔——嘛!”约书娅来了个可爱力十足的飞吻。
“老大加油,唔——嘛……”相比之下,别西卜这个就显得有点不情不愿了,不过多是因为穿着这身衣服,走在红毯上,实在是太害羞了。
老大爆出了笑,凑着头比了个手势甩过去。
“你们俩真欠宠。”
聚光灯跟随了花童一会儿,又往回照去——佳人要登场了!
在一片满月照出来的圆盘中,先是浮出一道纯黑的倩影,然后怯生生迈出一条腿,裙摆荡漾,踟蹰了一会儿,心一横,牙一咬,踏入光影中央。
一片牛奶和面包的共有的浓郁香气扑面而来。
“呜呜呜!”大伙儿跟汽笛似的高叫着。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捧花半遮面。
多萝西右手捧着一大束纸花,不敢抬头,虽然尽力睁着眼,但目光总是无法直视前方,脑袋上就像按了块磁铁,一往前看就会感受到空前的斥力,然而往旁边看又不知道看什么,脑袋里嗡嗡的。
这袭婚纱真的太契合她的身材了,迎面送来冰川的风,凉飕飕的,看一眼就让人起鸡皮疙瘩,然后心又像被云包了起来,托住,在云层上荡秋千。
“太漂亮了的说!”
她并不是一个人出来的。大尉挽着她的手臂呢——这个角色一般由女方父亲扮演。
大尉目光很平静,如同在检阅她的士兵,扫视黑袍们。
马斯属于是下巴都快惊掉了,站在台上,直勾勾地盯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脑子里仿佛塞满了婚纱,别的什么都无法思考了。
不是……这是……新娘?我滴?尊嘟假嘟?
风吹得腿特别冷。多萝西磨蹭着腿,不好意思上前。
“姐姐,快跟上来!”“姐姐,跟上……”
前面,两个小家伙回头朝她挥手,又各自撒出一堆飞花。这一路上已经全是纸片啦。
不过小纸片还是真没想到,自己的折花知识还真的能派上用场,现在就在风里飞来飞去,和众花争奇斗艳。
忽然,小纸片想起什么,一个飞身到诙笑面前,怒吼道:“笨蛋!音乐呢?新娘子已经出来了啊!”
“真的很努力在补充能量了的说……”诙笑满嘴是饼干,飞快咽了下去,然后跳上了小板凳,清清嗓子,“乐队,全军出击的说!”
下一秒,它的身上冒出了大量的浓烟,往面前涌去,幻化出一只只活蹦乱跳呆头呆脑的分身。
之前因为总是吃不饱,没法用分身的能力,今天就要用个够!
“滴吧吧!”一百多只滚来滚去的诙笑,堂堂出世!
本尊戴着泡面桶,和分身们区别开来,还不知何时沾上了黑黑翘翘的小胡子,闭眼,尾巴挥动指挥棒。
“集合集合的说!”
“哇酷哇酷!”眼神痴呆的分身们马上排得整整齐齐的,激动到发抖。
“三,二,一,预备——”诙笑忘我地摇晃着脑袋,跟着音调压低棍棍,然后跟着声音抬起,“起!”
众西瓜深吸一口气,齐声合唱。
“哇↓哇→哇哇~哇↓哇↑哇哇~”悠扬的歌声沿着红毯扩散开来,浸润每个人的心田,每一个“哇”都像一滴蜂蜜在嘴巴里炸开,回味无穷。
是婚礼进行曲的说!
这些到底是诙笑的分身,就像一个人一样协调整齐,还分了不同声部。
有的声音婉转动听,像少女,有的声音深沉磁性深邃,像大叔。
有的负责“哇”,创造人声主旋律,有的负责“嘟”,在负责打节拍伴奏。有的“呼呼”吹气,竟真的能吹出大号小号的声音来,有的抿紧嘴巴“呜呜”着,就像把提琴一家全吞进肚子里去了。
它们是一支专业得不能再专业的纯人声管弦乐队!
“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好优美的乐曲……“哇哇”轻轻捏着多萝西,抬起她的脸来,沉浸在无尽的幸福之中。
她看着红亮的红毯,把花收到胸前,微微露出红唇,委婉地微笑着,和大尉一起迈出了步伐。
“仙女姐姐的说!”“仙女姐姐的说!”信徒们又接连撒出彩带,整整齐齐拍成两排,一路跟随,一路欢笑,人堆着人,云堆着云,怎么看都看不够。
这是梦里都不会有的场景,夕阳和聚光灯交相辉映,乐曲和人声此起彼伏。高跟鞋的奇妙步伐,还有红毯的温柔质感,几乎将她的腿吞了进去,不需要走,自己就会向前流淌。
“谢谢大家……”多萝西柔声致谢,稍稍点头,又摆摆手,优雅极了,发丝间难免夹杂了些小彩带,就像撒了糖粉的黑巧奶油圣代,“谢谢你们所有人,谢谢。”
“谢谢你们的付出。”大尉朝每一个人敬出军礼,声音铿锵有力,“你们辛苦了。”
“不客气的说!”台下欢呼一片。
这几十米的红毯,显得如此之长。在乐声之中,她终于鼓起了勇气,挪开了遮面的花,目光直视正前方,那个台上,投下长长阴影的怪人。
马斯被这个眼神电到了,就跟刚刚消受完心脏起搏器似的,捂着胸口,按住砰砰乱跳的心,进了半步。
她很白,但唇却是一片雪中的玫瑰,微抿着,含蓄地开着。
虽然隔着头盔,但多萝西也看得出,大叔正用幸福到满溢的眼神看着自己呢,可能里面还掺着几分色眯眯,故作傲娇地闭上眼,转过头去:大色狼!
“你还在等什么?”神父不知何时已经闪现到他的边上的,手执《圣言》,眼罩里亮着白光。
“你不摇滚了?”马斯说着,但没有转头看他,一直凝望着她。侧颜也美到没边……
“我只是收放自如罢了。”神父轻轻推了推他,“但是现在,身为新郎,你该迈动步伐了。”
“我……新郎?”他苦笑着,挠了挠头。说起来还真是不害臊,我这不是老牛吃嫩草嘛……
可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肩膀就被俩哥们儿一人一边搭住了。
“难道多萝西喜欢的,是一个话都说不明白的缩头乌龟吗?”科尔捣鼓着另一只手,挤眉弄眼,哼哼笑着。
“哥们儿,你火狼王都敢上去揍。”暗双月转了转袖子,甩出一把血铳来,朝天鸣了一枪,又吹了吹枪口飘出来的血雾,“别他妈这时候犯怂啊!”
“你们……”
“得了得了肉麻的话就免了,这又不是青春偶像剧!”
“人家为了嫁给你,穿着高跟鞋走路呢!”
还不等他说话,哥俩就一人一边,把他推了出去,同步双手叉腰,居高临下笑着。
下台时,马斯单腿跳了两下,顺势往前走了两步,但没有停下,缓了一秒,深呼吸,背过手去,在身后,冲两个混蛋竖起两根中指:回头等着!
但之后,他大步向前,每一步都比前一步更有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