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关门主一问,旎啸起身,踱步数回,“我与沈飞自西北凉州卫相识,复护他归京,此事万岁爷必已知晓这些事。故我使沈飞传信,用隐晦之词,皇上对我所言,自当深信不疑。
“再者,沈飞面对万岁爷私下召见,询问之时,即便胡乱揣测,我观其人,小心谨慎,断不敢于骆家之事上妄言。”
关傲闻之,方知其意,复问道:“少庄主何不白日召沈千户前来?”
旎啸轻叹一声,“不说东厂、六扇门,我知锦衣卫中也是派系纷纭。对了,现今锦衣卫指挥史仍为王之祯吗?”
关傲点头:“是的,不过如少庄主所说,锦衣卫自陆炳之后,指挥史皆听命于东厂。而东厂之内,也非铁板一块。
“锦衣卫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之间,虽表面恭敬言和,实则各为其主。若少庄主欲借沈飞传信,恐其人尚未入宫见驾,已为锦衣卫、东厂诸大人所阻,逼其吐露传信内容了。”
旎啸听得又是再叹:“不错,我正虑此处,故犹豫不决。毕竟沈飞官职卑微,威望不足。”
关傲低声问道:“所以少庄主索性待一两日,待万岁爷派人前来?且万岁爷所遣之人,必为先前与少庄主熟识者?”
旎啸微微点头,复又坐下,“万岁爷派人之前,其余势力不敢轻易派人前来打探。须知此时前来之人,无论明暗,皆觊觎天家之物,此乃触犯龙颜之举,稍有不慎,便人头落地。
“然我又恐如此作为,惹万岁爷不悦。料其本对我多有猜忌,只因我与那神秘势力有一战之力。
“尤其在陕西,一举败退神秘客,故万岁爷方能容忍诸多事情,更待至今,未动千阳门与西北云星宗,且将诸多事情压下。无非欲借我之手,解开当年嘉靖帝托于骆家之谜,得成仙之术,并对付那股神秘势力,揭开神秘客之真面目。”
言及此处,旎啸又是一叹,“只是圣心难测,稍有不慎,你我及众山庄弟子皆需连夜隐匿,或重返雪山之中。”
次日,旎啸仍未踏足六扇门,也未遣人寻觅锦衣卫千户沈飞。
不过他知晓,众人皆明了其此刻身处千阳门,阜财坊外,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暗中窥视。
及至午后,皇帝所遣之人仍未现身,旎啸觉得不可再如此空等,遂经深思熟虑,决意仍借六扇门大当家之手,将消息传入宫中。
至于沈飞,旎啸恐此举反为其招来祸端。
至掌灯时分,旎啸毫不避讳,径自乘马车前往东边的黄华坊,途中需穿越大时雍坊、南薰坊、明时坊。
一路上,未见一人一势现身阻拦或尾随,仿佛对其视而不见,更似全然不知其已入京城。
旎啸到来,让六扇门大当家高谷阳既感意外,又觉在意料之中。
当旎啸身影现于六扇门大门前,高谷阳大手一挥,顿时间,六扇门上百高手犹如鬼魅,瞬息间各守街道、屋顶、大门、秘道,陷阱机关纷纷启动。
除大门敞开,其余门窗皆紧闭,众高手于方圆一里之外布下警戒,个个抽剑拔刀,严阵以待,如临大敌。
半百之岁的高谷阳,抱拳相迎,面上沉容,步上前来,“未曾想,今夜旎啸公子竟亲临敝处,使我六扇门真乃蓬荜生辉,老朽更是荣幸之至。”
旎啸也是抱拳还礼,笑道:“小子此番前来,恐是扰了高大当家清净,大当家风采依旧,更添几分精神矍铄,想必武功已臻化境了。”
高谷阳一脸诚挚之色:“此皆拜公子当年出手相救之恩,妙手回春,使我恶疾得除,至今感念于心。”
“大当家言重了,”旎啸摆手笑道,“区区小事,且已过多年,何足挂齿。”
高谷阳闻言,放声大笑几声,随即做了个请的手势:“公子,请内堂叙话。”
旎啸也不推辞,直言道:“大当家请。”
二人遂步入客厅,自有门中童子奉上香茗。
品茶一口后,高谷阳含笑道:“公子身边佳人环绕,此夜月明星稀,正是花前月下,互诉衷肠之时,何故屈尊至此,与我这枯坐无聊之人共度?”
旎啸浅笑一声,“今日关门主提及,说大当家得万岁爷赏赐,小子心中好奇,自然想一品宫中好茶。”
言罢,他轻嗅茶香,不禁叹道:“此茶果真是妙品,只可惜小子于茶道粗鄙,恐是暴殄天物了。”
高谷阳闻言大笑,“公子过谦了,不说当年西北凉州卫之英勇,只说去年仲冬时节,公子于陕西设下大阵,斩尽宵小,大败神秘客,此事早已轰动武林,震惊九州,老朽也是闻之动容,更不必说万岁爷,亦是有所耳闻了。”
旎啸见高谷阳提及万岁爷,便不再迂回,直言不讳道:“自南华堡事变以来,朝野上下对此皆是讳莫如深。然小子心知肚明,自昆仑山救下骆小姐那一刻起,便已深陷漩涡之中。
“故而,小子斗胆,冒天下之大不韪,将骆小姐自江南紫林山庄救出,继而奔赴西北,欲解开骆家所守之谜,以解万岁爷心头之惑,并令骆家所守之物重归天家。
“哎,只可惜,历经数年风霜,个中艰辛,至今未果,且数次险象环生,命悬一线。”
“哦?”高谷阳闻此,不禁眉头紧锁,目光凝视着旎啸,似对其所言深感意外。
旎啸继续说道:“或许大当家以为小子所言皆为虚妄,欺人之谈。”
言及此处,旎啸自嘲一笑,“不过也是,莫说大当家,恐怕全天下之人皆会如此想吧。”
高谷阳故作劝慰之态,微微笑道:“谷某自是信得过公子,但愿闻其详。”
旎啸轻啜一口香茗,缓缓道:“得道成仙之术,实乃天下人皆梦寐以求之物。然若真如此轻易可得,试想当年,嘉靖帝又何必将此秘术交于心腹之臣?
“骆珹又为何要致仕归乡,甘愿冒着家破人亡之险?以至于今日,骆家除骆风雁外,皆遭不幸,甚至背负朝廷之大罪,下场凄凉?”
高谷阳见说,微微颔首,随即双手向皇宫方向一抱拳:“然则,宫中那位对公子所言,只怕难以轻信,这又教我如何替公子传信宫中?”
旎啸淡然一笑,并不言语,而是故意环视四周,以示无忧。
“公子放心,”高谷阳见状,连忙说道,“我六扇门虽不比大内那般戒备森严,却也非等闲之辈可入。公子有何言语,但说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