洮州之地,昔属南北朝贺兰祥之后周疆土,时逢乱世,与吐谷浑烽火连天,一战而破其军,夺洮阳、洪和二城,遂以此地为基,筑洮州之城。
洮州卫城分前后两域,以东西向之墙垣,如巨龙横卧,中分天地。遥望城郭,峻岭之姿,坐北朝南,依山傍水,气势恢宏。
城中百姓稀疏,商贩寥寥,然军户之众,占为大半。
城北之巅有一庄园,广袤无垠,曲径通幽,苍苔点点;绮窗含情,绣箔轻笼,宛若仙境。
此庄园之主,乃两卫监军夏鸿天,此公公出身东厂,年近花甲。
庄园四周,除了士兵巡逻外,藩子二三十人,日夜不息巡视;内里更是机关重重,陷阱密布,难以窥其全貌。登高望远,全城尽收眼底。
此刻,夏公公正襟危坐,等总兵南化前来。
未几,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南化现身。其人年近天命,身长六尺有余,头大如斗,面如锅底,环眼虎须,威风八面。
南化入内,躬身行礼,谄媚之色溢于言表:“孩儿拜见义父。”
夏公公轻轻点头,随口道:“来了便好,坐吧。”
南化岂敢贸然就座,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义父召孩儿前来,有何要事?”
夏公公眉头微皱,“北边屠公公急书一封,欲与我共助旎啸。”
南化闻言大惊,满脸疑惑:“啊?屠公公此举何意?”
见夏公公目光询问,南化继续说道:“孩儿虽非武林中人,但在卫所亦闻旎啸携骆小姐悄然入陕西,似有秘宝寻觅。
“然其行踪泄露,百方势力蜂拥而至,江湖上已是沸沸扬扬。屠公公却让义父助旎啸,岂不是羊入虎口,自寻死路?”
夏公公听罢,嘴角微扬:“你是说,我不该去?”
南总兵神色凝重,字字铿锵:“此番助旎啸,实乃步步荆棘,凶险异常。”
言罢,他趋步向前,压低声音,几近耳语:“据传陛下已遣大内高手,更兼东厂、锦衣卫、六扇门众多高手,皆欲斩旎啸,生擒那骆家小姐。屠公公此举,无异于逆龙鳞,难道他就不怕陛下雷霆震怒,降下滔天大罪吗?”
夏鸿天听罢,冷笑一声,声如寒冰裂石:“陛下可曾明言旎啸犯下滔天大罪?骆家虽已定罪,骆风雁身为罪臣之女,然旎啸从紫林山庄救她出,一路隐秘行至陕西,可有万岁爷的半纸谕令?”
南总兵见说,惊异之色溢于言表,望向夏公公的目光中多了几分不解。
夏鸿天再度冷笑,笑声中带着几分玩味:“这便是屠浩的高明之处,他能窥探圣意,即便与天下为敌,也能博取龙颜大悦。更何况,他与旎啸本就交情匪浅。”
南化眼神微转,心中已有了几分揣测:“莫非义父已决定与屠公公携手,共助旎啸?”
“正是。”夏鸿天缓缓点头,随即面色如霜,“但这正是我除去屠浩的绝佳时机。”
南化深知夏公公对屠公公的杀意已决,遂问道:“不知义父有何妙计?”
夏鸿天略一沉吟,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我料他不敢动用卫所精兵,最多只是派遣几个百户,在北疆虚张声势,或是在临洮、巩昌等府随意征召人手,以向江湖各势力表明立场。
“而他则会亲率厂卫高手,以江湖人的身份南下,于关键时刻策应旎啸,确保骆小姐不落他人之手,尤其是那些外族宵小之辈。他一旦南下,我便有机会诱其入瓮,一举歼灭。”
望着夏公公脸上那一闪即逝的狠厉之色,南总兵心中不禁一凛,暗叹义父已是杀心大起。
他低声问道:“可屠公公麾下厂卫,少说也有千人,即便孩儿领兵前往,也恐难以匹敌,且极易走漏风声。毕竟,孩儿自辽东调至两卫,不过数年光景。”
“此节我自有考量。”夏鸿天站起身来,目光阴鸷如深渊,思索片刻后问道:“如今两卫之中,你真正能调动的兵马,可有千人?”
“禀义父,仅余数百精锐。”南总兵答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夏鸿天闻此,眉宇间不禁掠过一抹怒意,那是对南总兵未能领会其意的责备,“看来,需得巧妙布局,将两卫的部分人马调离两卫才是。”
南总兵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问道:“莫非义父欲在两卫之内,对屠公公下手?”
“正是,若在北边临洮府或是巩昌府,欲除屠浩及其数百爪牙,非但难度重重,且易打草惊蛇,加之我对那两卫地形不熟,更是难上加难。”夏鸿天沉声道。
南总兵略作思索,随即说道:“我来时,下面有斥候回报,说南边占藏先结簇司与阿昔洞簇司又有蠢蠢欲动之势。”
“哦?”夏公公虽显惊讶,但神色间却似早有所料,“这岂不是天赐良机?你明日便遣兵前去镇压,记住,多派些非你亲信之人。”
“是,义父,我明白该如何行事了。”南总兵躬身答道,随后走近夏公公,“但即便我领千人,加之义父手中的数百厂卫,恐怕也难以确保屠公公的项上人头。”
南化言及此处,忽觉失言,连忙补救道:“当然,以义父的神功盖世,即便是三五个屠浩,也是手到擒来之事。”
夏鸿天冷笑一声:“正因如此,我已与白莲教联手。哦,是白莲教的佛母主动寻我,欲共谋屠浩性命。”
南总兵听罢,神色微变,心中明了夏公公早已筹谋已久,只待时机。
对于白莲教,他虽知其为朝廷之大忌,但朝中大臣、大明各卫所中,暗中与白莲教往来者不在少数,甚至有人已投身其中。
然而,他眼珠一转,假意关切道:“义父,白莲教虽势力庞大,但还需小心为上,莫要反被其所伤。”
夏鸿天脸露胸有成竹之色,“此点我自然心中有数,当前首要之务是除去屠浩。且此次与白莲教联手,我自不会现身,再者,白莲教所派的四人,在江湖上鲜有人知其真实身份。”
望着南化投来的询问目光,他又是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神秘:“你可曾耳闻山西四谛星君的名号?”
南化微微一怔,随即答道:“可是那平阳府解州闻喜县稷王山上,威名赫赫的四谛星君?”
夏鸿天轻轻颔首,南化见状,不由脱口而出:“难道他们竟是白莲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