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
元神之状的宣知华发出凄然大笑。
记忆遥远，明明很清晰，却又似蒙上一层挥之不去的白雾。
白雾如一道鸿沟，无法跨越，只能任其弥散。
坚信了四百多年的元婴之境居然是个骗局，她前所未有的崩溃。
在她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别有用心的亡灵再次出现。
亡灵称可以助她逆天改命，跨入元婴之境。
跨入元婴需要天阶法宝以及人。
亡灵可以提供天阶法宝，但需要她以整座勇西城交换。
至于人，勇西城都要给出去，城中的人自然可以为她所用。
她并未拒绝，也并未接受。
直到她了解到对方的真实目的和身份之后，才完全信任亡灵所说。
宣知华没有任何犹豫，答应的十分爽快。
若是十几岁的她，完全不会想到，对长生和修为的渴望，会被积累的岁月描摹的如此深厚。
反倒是对人的感知，逐渐褪色。
只能活百年的人类，渺小又无用，整日只盯着柴米油盐、情爱家常此等俗事。
有些人一生也未离开过定漠国这小小国土，有些人甚至一生也未离开家乡那块逼仄的区域。
他们毫无见识，不知天高地厚，不懂世界广阔，不见浩渺大道。
他们，只是这方世界中，整日做着无意义之事的小蚂蚁。
而她，守护定漠国四百多年，助无数人脱困，拥有顺心的生活，已是仁至义尽。
弱小无能之人，如何能与她踏进大道的元婴之境相比？
人们理应感恩她，为她的光明前途贡献一份力量。
元婴千岁，实力不凡。
牺牲一座城和一些并不重要的人，换她入元婴，便也能再延续定漠国光辉繁荣数百年，是天地间最划算的交易。
可这群人却背信弃义，忘记了她曾为定漠国所做的一切，自私的怨恨她，将她锁在尊云殿之中。
除了背叛她，这些人的自私还致使定漠国遭受灾难，繁荣昌盛一去不返。
生命单薄的人果然是没有眼界的物种，坐井观天，不知何为大局。
宣知华一叹，自回忆之中抽离。
世间事变数居多，不论是她予定漠国真心亦或是潜心布局，如今却只余残破元神。
如此模样，至多一个时辰，她元神便要消散，再无生还机会。
若想活下去，需得从这里出去，寻一个有生气的身体栖息。
只是，外头正道修士居多，她如今虚弱无比，就算是个筑基修士，也能轻而易举杀死她。
没有他人帮助，她绝对不能从这里出去。
至于亡灵……
她如今既无实力，又无珍贵的东西同其交易，亡灵不会帮她。
左思右想，她好像只有死路一条。
只叹被关尊云殿两千年，没有自由，不见天日，在大道上进益不多。
倘若，她这两千年四处历练，与人论道，见天地玄妙，此刻也能心甘情愿死去。
可惜不是。
她不甘心。
“原来你没死。”
一道陌生的声音落进宣知华感知中。
声音清甜，似在微笑，却带着高高在上的蔑视，透出不屑的冷意。
来人好心提醒：“但是，你快要死了。”
宣知华只是一缕金色气息，她飞舞起来，看到一张有些熟悉的脸——
“苏挽灵？！”
她旋即放肆一笑：“哈，你就是秦念的死对头？”
提到秦念二字，宣知华牙都快要咬碎。
若非秦念所为，她如何会落到这步田地？！
但是么，宣知华假惺惺叹了口气。
秦念那等筑基小东西，肯定早已死在这遗迹里。
宣知华又畅快大笑，还未笑多久，笑声便虚弱下去，连连咳嗽，抽气声断断续续，似雨中灯烛，将要熄灭。
尽管如此，她还是痛快道：
“你的死对头、已经，咳咳咳——死了、咳咳咳、哈哈哈哈哈——咳咳……”
苏挽灵悠悠叹息，带着残忍的怜悯。
她拿出一把下品法器——乌木剑：“来吧。”
宣知华下意识后退。
她记得，苏挽灵在突破阵法区域时速度极快。
看样子同秦念一样，是个不好对付的小东西。
她有些害怕，语气极力严肃起来，高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哈哈哈哈……”苏挽灵笑声若幽谷中悦耳鸟鸣，她笑弯了腰，“怎么？秦念给你留下的阴影这么大？”
苏挽灵笑声一收，笑容顷刻间转变成人畜无害的模样：
“秦念抢走了信物，阴差阳错导致了现在的局面，我当然要挽救这一切，所以我是来帮你的。”
“……”
宣知华诡异沉默起来。
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刚才太丢人。
苏挽灵身上毫无杀意，拿乌木剑的动作也很是轻柔温和。
而她现下快要消散，若能附身在法器中，自然可以凭借法器的灵韵暂保性命。
如此显而易见又简单的办法，她却因秦念的所作所为，蠢到害怕后退。
竟还问出了常人一眼就能看出的问题。
真是把活了两千多年的人全丢了。
宣知华迟疑片刻，猛地钻进了乌木剑中。
不论苏挽灵说的信物之事是真是假，反正现下最重要的是保命。
苏挽灵指尖轻轻拂过剑身，可怜道：“真是可惜啊，你筹谋两千年，却等来了这么个结果。”
宣知华不语，苏挽灵语气带着漫不经心的冷漠，故作可怜的语气更像是嘲讽她。
但她总算明白，秦念记忆中那个时刻诓骗人，又对秦念痛下杀手的苏挽灵，才是此人真面目。
狠心又无情，倒有点一心入道不为外物所累的通透之感。
如此一来，宣知华有些相信，苏挽灵才是被选中拿取信物之人。
只是，她并没有将信物争夺过来。
面对苏挽灵的嘲笑和轻蔑，宣知华很想出言讽刺她不及秦念。
但看在命被苏挽灵捏在手的份上，宣知华咬牙，混着愤怒把话吞进了肚子里。
她好声好气道：“这下面很危险，你要警惕些。”
“嗯。”苏挽灵不太在乎般应声。
宣知华又委婉道：“你一个人下来的？”
苏挽灵就地歇下，往乌木剑中输送了些许灵力：“想要我带你出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