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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橙虀坊格外热闹。

一楼如礼堂一般的“拍卖大厅”被里三层外三层得围了一圈又一圈。

并不是一楼大厅在拍卖些什么,而是真的有人在这里演讲,且还是一位在儒林有极大名声的人物。

之前,刘梦棣曾与潜渊先生石奇川在讨论合作开书局的时候曾说过让潜渊先生来讲学。

原本这一切都议好了,但不知为什么,在洛王薨世之后,那潜渊先生突然闭门谢客谁也不见了。

所以此时在厅堂的讲台上讲学的并不是潜渊先生,而是从齐国来的棋圣寒潭先生。

寒潭先生崔谙与刘梦棣在下棋时被刘梦棣使了个盘外招而导致输了棋。

也因此寒潭先生被留在黑白银勾院里讲了三天棋。

三天时间其实过得非常得快。

按一般人的心理,被迫讲棋心里是极为不快的,巴不得能敷衍就敷衍。

可那寒潭先生却是越讲来兴致。

这并不是因为黑白银勾院里的学棋气氛有多好,而是因为银勾院的掌柜山滔山曼益不时地会偷偷的前来听他讲棋。

寒潭先生在银钩院里所讲的弈理其实并不深,只是给中级棋力讲的,其实山滔也早就会了,他也根本不用来听棋,但他最后来是来了。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山滔是一个人,没能真的去抛弃亲情。

或者说,他更担心这个眼前自己不愿称之为父亲的人年岁有些大,可能会摔倒什么的。

只是他心中的执念让他没办法回到崔谙的身边。

也正是因为山滔的到来让寒潭先生讲棋越发得卖力。

寒潭先生可不是把所有的时间都用作讲棋了。

毕竟像他一样有名望的大儒是少不了社交的。

于少他得去拜会一下与他齐名的潜渊先生石奇川。

石奇川最近好似心情不太好,甚至与刘梦棣一早就说好的讲学也没有去讲。

那寒潭先生因为在黑白银勾院讲棋讲得兴起,觉得自己应该再做点什么。

在得知了潜渊先生并没去一早就安排好的学术演讲之时,他便突发其想,与石奇川商量了一下,让他把“这节课”让给了自己。

对于橙虀坊的掌柜而言,谁来讲学都一样,甚至都不关心讲的是什么,只要能引来人流潮就行。

而刘梦棣虽然觉得这其中有些怪异,但即是他们商量好的,便也就随他们去了。

于是那寒潭先生便站在了橙虀坊的讲台之上。

他站在讲台上讲的可就不是什么弈理,更不是什么棋谱,而是周易。

这可是正正经经的讲学!

能被称为十大名儒的人,都不会是简单的人。

潜渊先生不只是以书法篆刻闻名于世,他家中的藏书也是极多,学识也十分的深厚。

率滨先生的台阁体是出名,但他却是时不时地会拿出各种离奇史料。

甚至是早已失传了的文献,比如他给沈同和的那个残缺的齐论语知道篇。

大琴师朝海先生万古经也不是只会抚琴。

正所谓,三绝韦编,万古群经。

那朝海先生万古经最大的本事,却是将那几部经典儒经的不同版本及相关注解一字不差得给背了下来。

寒潭先生崔谙同样也不只是有圣棋之名,他的对易理解更是登峰造极。

易经可不是用来算命的,而是一种可以用来指导人生的哲学。

易经第一卦乾卦的第一句话便就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按命运指示去做事?

当然不了!一定是自强不息,不信命、不服输,战胜困难才是真道理。

正所谓,做官先做人,做人先知理。

科举作为选拔人才的一种方式,自然也是得将这类哲学涵盖其中。

过完年春闱即至,有这么一位大儒在这里讲学,那些备考的举人老爷们哪里能放过这等好机会。

橙虀坊的一楼拍卖大厅就这样被那些读书人挤得满满当当。

那寒潭先生因为上了年纪,腿脚有些不好,他是坐在一张椅子上,面对着大众开讲的。

那些学子们也都极有礼貌,别看拍卖大厅里人挤人,却是没有多少声音发出来,全在安静地听关。

寒潭先生在讲了许久之后,只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没等他向边上的仆从要求什么,一边的侍女便送来了一壶刚沏好的茶。

寒潭先生呡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喉咙,只觉得一股清香沁入脾肺。

刘梦棣是有茶叶生意的,自然是会以最好的茶来招待这位大儒。

崔谙十分满意地放下茶壶,抬起头来便见得厅室大门的边上有一个人正倚靠在门框边。

那人是侧着身子站着的,一身的青色丝绸更显得飘逸自然。

他的头发只绑束了一部份,好多头发飘在了身后,甚至手里还拿着一个酒壶,如书中所写的醉仙李白一般。

此人不是山滔还能是谁。

那寒潭先生轻轻得揉了揉有些老花的眼睛,虽然有些看不清,但还是确定那是自己的儿子。

他心中的暖意一下子又燃了起来。

正当寒潭先生要接着讲的时候,从厅外走来了一位年青且又清秀的书生。

那书生面极长得极为好看,白净的脸上勾着一种另类的美感,像是刚从奶油里浸泡出来的一样。

只是那身衣服有些显大,不太合身。

也好在衣服的质量不错,让她看起来十分彬彬有礼,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个读书学子。

特别是那腰间坠着的女士小香囊更是别显一格,有些魏晋何晏的美姿。

那玉面书生站在厅门向着瞟了几眼,或者是嫌弃里面的书生身上不干净 ,或者是觉得与他们去挤有失自己的身份,一步都没有往里踩进去。

这引起了那山滔的注意。

山滔往嘴里灌了一口酒,在打量了那位玉面书生几眼之后,发现了些什么端倪,轻笑出声来。

玉面书生白了山滔一眼没有多言,想要再次伸脚,可她发现自己连个脚也挤不进去。

玉面书生脸上显出了许多的不快。

他清了清嗓门,冲着那正聚精会神听讲的学子们大声地叫道:“孔子韦编三绝只为通易,十翼之论而知道之所在,更言自己五十而知天命。敢问寒潭先生,论语所谓易易云者三日,不知所谓?孔圣人所言之‘易易’指的是不是您刚刚所讲的易经呀?”

“易易”其实与之、乎、者、也一样都是一种语气助词,是一种情绪表达,根本没有什么意思。

寒潭先生是一位大名家,怎么可能不知道易易这两个字的意思。

他向着门外看了过去,但他那老花眼哪里能看得清。

他这一停一看,倒是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门外这位玉面书生的身上。

众人见得是一位十几岁不到二十岁的小书生,便有些生气起来。

大名师在上面讲学,学子们若是听不懂,可以事后求教,哪里能随意打乱课堂纪律呢?

众学子们对这玉面书生是嗤之以鼻,说着不好听的话合众人之力将人给轰出去。

可那玉面书生本来就在外门,又何来赶出去一说。

正当众人将目光奇集于那玉面书生之时,那原本就站在玉面书生身边的山滔拱了拱手,言道:“这位同窗,礼记中是有一句‘吾观于乡,而知王道之易易也’,论语之中何时有什么易易云者三字之语?”

那拍卖厅中的众人也回想起论语中并无此句,正当要起哄之时,那寒潭先生却是轻笑了起来。

寒潭先生一边说话一边用手势将现在有些纷乱的气氛压了压。

众人不说话之时,寒潭先生这才言道:“老夫年迈已逾不惑。阳气衰微,不足以传室入间,门外那位后辈小友,还请走近了说话!”

寒潭先生话一说完,众人便挤让出了一条路来给那玉面书。

玉面书生一点也不客气,她双手背在身后,气定神闲地慢步走了进来。

她来到拍卖台前,抬头看了看那白发苍苍的寒潭先生,却是十分不屑的冷笑了一声出来。

寒潭先生还没有对这晚辈的无礼做出什么反应,那玉面书生便说道:“我还以为寒潭先生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呢,原来只不过是个头发都掉得没几根的老头!”

寒潭先生头上都是白发,但该秃的地方也早就秃了。

虽然看起来不怎么好看,但他的名望放在这里,也不是谁都可以评头论足的。

正当那些举子们愤愤不平想要为寒潭先生出气之时,寒潭先生却是十分有涵养地微笑道:“何止是头发掉得没剩几根,牙也没剩多少了。”

寒潭先生自嘲的气度一下子就将那玉面书生给比了下去 。

这二人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是一位是德高望重、气度海量的老学者。

一位是血气方刚、出言不逊、出生牛犊的轻狂少年。

寒潭先生笑着问道:“你可是姓沈?”

“我姓沈干嘛?沈有什么好姓的?沈沉同字,沉江沉底沉沦苦海皆是恶词,天下大姓多了去了,我就非得姓沈?”

玉面书生的话里头带着许多的戾气,显然她就是来胡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