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画舫出来,李殊眉在前头走着,苏清欢在后面跟着。
画舫里那些喧闹的声音离他们越来越远,秋虫的鸣叫却越来越清晰。
别再走了,苏清欢心里叫道,但李殊眉却一直往前走着。
她回过头来,月光下那粲然的一笑,是对人最好的邀约。
确信苏清欢跟在后面,李殊眉干脆跑了起来,全然不顾及自己的形象。
深秋的夜晚,野草上挂满了露珠。
而李殊眉根本不管这些,径直踏入了那些野草中。
跟着进入的苏清欢,才走了几步,鞋底就沾满了泥,脚踝和裤脚也被露水打湿。
“你到底要去哪儿啊?”苏清欢大声地朝前喊道,而李殊眉却不回答他的问题。
他觉得他和李殊眉真是傻极了。
不,应该说是李殊眉傻极了,要说话在哪儿不能说,哪有大晚上非要往草地里跑的,这不是没事儿找罪受吗?
再跑了几步,前面豁然开朗。
映入眼帘的是一湾宁静的河水,月光下的芦花在秋风的摆弄下,从容的摆动着。
而李殊眉终于停了下来,在前面,手扶着自己的膝盖大喘着气。
“说实话,这里很美。但是咱们大晚上跑来这里,弄得浑身都不爽利,是不是有点不值当的?”苏清欢边走向李殊眉边说道。
李殊眉抬起头来。
说实话,苏清欢本以为自己不会再动容了,毕竟刚刚在画舫上,他都盯着李殊眉看了好半天了。
但是抬起头来的李殊眉,比起她的姿容,更令人动容的是她那一脸快活的表情。
那种表情在儿时嬉戏时,你经常能看到。但于成人而言,那应该是久违的东西。
李殊眉的衣服有点凌乱,在晚风中更是显得无比的单薄。
但此时,月光下伫立在芦花中的她,竟是如此的动人。
“我好怕你不追过来。”李殊眉说道,“那样会显得我像个傻子似的,突然就跑来了这片四下无人的芦苇地里。”
苏清欢听了,也不由笑了起来:“我追过来,也只是多了个傻子罢了。”
“哈哈,那样就够了!”李殊眉笑得乐不可支。
看着李殊眉的样子,苏清欢不禁疑惑,这还是平时不苟言笑的苏眉吗?
也许快乐真的是会传染的,看着一脸快乐的李殊眉,他的心也雀跃了起来。
“你让我到这儿来,想和我说什么?”苏清欢问道。
“我也不知道。只是刚刚,有一瞬间,我想和你,在一个没有旁人的地方。”
听到这样的话,苏清欢却并不觉得惊讶。只因为有一瞬间,他也有一样的想法。
“画舫里还有好多人等着看你的模样呢,你怎么就这么走了?还有你的‘问道长安’就这样草草收场了?”苏清欢促狭地问道。
“管他们呢,反正他们也不知道我是谁。草草收场就草草收场了。”李殊眉说出的话还真不像来自她的口中。
“再说,这哪是问道长安,分明是问道你苏清欢苏公子。”
“嚯,连天下最讲公允的兰台之主也耍起了无赖,还有没有天理,这世上还有没有可信之人?”
“兰台之主是苏眉,关我李殊眉什么事?”李殊眉说完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你呀你……”苏清欢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李殊眉了。
“苏清欢,考不考虑做我的驸马?”李殊眉笑过后,突然冷不丁地说道。
……
苏清欢的心立马提了起来,这个问题是两人避无可避的问题。
“其实你知道的,要是没有小妹她们,我肯定想都不想就同意了。”这是苏清欢的心里话,如果他孑然一身,李殊眉这样的人当前,恐怕他确实会同意的。
“那就是不同意喽!”李殊眉听到苏清欢的话,脸上也并无异样。
接着她自顾自地说道:“其实,萧艳为你我赐婚时,我的内心也是抗拒的。虽然你素有才名,我也知道你是惊才绝艳之人,但其实你我之间,是你不知我,我不知你。
而经过那晚灞河之上的聊天,我心中其实已经有些愿意了,毕竟很少有人能和我谈论那些虚无缥缈的事。
但正如你所说的,聊的来和两情相悦是两回事。所以,我才会想用自己真正的样子和你重新认识一次。
这三日问道长安,其实就是我想到的重新和你认识的方式,虽然有点笨拙,可是我只能想到这个了。”
问道长安和重新认识?虽然确实笨拙,但效果却意外的好。
“咱们不是说好的要拖吗?经过了这三天,现在不也是你不知我,我不知你啊。”
李殊眉突然笑了起来:“现在可不是你不知我,我不知你,当你跟着我过来时,我就知道了,你和我是一样的人。毕竟,天下愿意当傻子的人可不多。”
也不等苏清欢答话,李殊眉接着说道:“你看月光下的河水怪好看的,咱俩要不把脚泡在河水里?一边用脚划着河水一边聊天,我看好多戏文都是这样。”
“不要,太冷了。”苏清欢断然拒绝道,开玩笑,夏天的河水到了晚上都冰凉非常。现在已是深秋,现在的河水定然透着彻骨的寒意,谁能顶得住?
被苏清欢拒绝,李殊眉的脸上有一丝羞囧。
但苏清欢心中无由一动,李殊眉之所以说出这样的提议,是不是只是因为她认为这是一种浪漫的方式。不过这个还要从书上学吗?
确实笨拙的紧,但为什么又让人有点喜欢呢?
良久。
两人就那样站着,一言不发。
任凭秋风吹动芦花,吹皱湖水,吹乱人心。
苏眉终究还是那个不擅风月的姑娘。
她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他。
“苏清欢。”
“嗯。”
“我要你做我的驸马。”
明月之下,苏清欢看着李殊眉,和她眼里的认真之色。
只怪今晚的月色太美,而你太温柔。
“好——”
即便后面千难万难,此刻,苏清欢只想答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