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大小姐可是千娇百宠的长大,韩家自然不会亏待她,出阁时,不但拨出最好的田产铺子做陪嫁,挑选贴身伺候的仆妇也都是极其精明鬼道的。
除了封屏儿,韩婵院里还有两个三十多岁的妇人,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
若在平日,韩家小姐受屈辱,她们定是要挺身而出的。但今时又不同往日,韩家倒了,未家摇摇欲坠。韩大小姐脾气不小,本领却不大,不会收拢人心,也不会管理家财。落难的凤凰不如鸡,谁还拿命护着她有什么用?
韩婵被按在庭院里,足足挨到第九个巴掌,封屏儿才收起了浅笑,扑过来将她护在怀里。
“别打我家小姐,要打,打我吧!”
一院子的人都忍不住笑,只有韩婵被打蒙了,本就不太好使的脑子里只剩下封屏儿对她的好。
“屏姨,我只有你了……”
被关到祠堂里,韩婵抱着封屏儿哭嚎不止:“凭什么呀?他们凭什么这么对我?他们病不病、残不残,与我有什么相关?又不是我伤了他们!”
“明明就是轻煦哥哥没本事,逃跑都不会,根本护不住我。若不是他笨得要死,到皇帝跟前不懂随机应变,何至于惹恼了圣上,遭此惩戒?他被阉了就是活该,凭什么报复到我身上来?”
“韩家得罪了圣上,又与我一个出嫁女有什么相关?若不是轻煦哥哥大惊小怪,非要带着我出城,也许圣上根本想不到我,明明是他们连累我……”
“屏姨,你想想办法吧,快点带我逃走。我从前就听说那帮太监手段残忍,尤其对待女人,就像对待牲口一样。如今轻煦哥哥还没咽气,未家人就敢这般待我。想是他缓过来,也再不会像从前,残了身也定会残了心,说不上怎么虐待我呢?这日子我过不下去的,屏姨你帮帮我呀!”
“好好好……婵儿放心,屏姨帮你想办法。”
封屏儿拍哄着怀里的小美人,眼神缓缓掠过未家祖宗的牌位,嘴角的笑阴森森。
“我的小姐呀,只要屏姨活着,一定好好替你打算!”
你想做什么,屏姨都由着你,你不会作死的时候,屏姨就想法子教会你,这日子过得多有意思呀!
净身房老师傅操刀几十年,或自愿,或因罪受罚,从他手中过的人数成千上万,只要好好修养,出不了人命。
但未轻煦一心求死,抓挠,捶打,撞墙,变着法子地折腾,如今已是重伤不治、生命垂危之相。
余夕真帮未轻煦重新处理了伤口,又为他行了针,减轻痛楚。
夜半时分,未轻煦悠悠转醒,一眼就瞧见了熟悉的床幔,床幔上两只百灵鸟,还像从前一样交颈,比翼,互啄……
就像他与韩婵的往昔一样恩爱。
“啊……让我死,我要去死,为什么不让我死?我受不了了……”
未轻煦手脚被绑缚在床栏上,挣扎,蹬踹,翻滚,皆是无力挣脱束缚,只能抻着脖子哀嚎。
院里院外,男女老少,听闻者无不心酸,那般光风霁月的贵公子突遭此横祸,挺不过去,似乎也是情有可原。
余夕真只好再次施针让他昏迷,随后坐在榻边思虑了良久。
不吃不喝,不好好养伤,若想救未轻煦的命,只能用非常之法。比如说配置一些禁药,让他神魂麻醉,先把身体的伤养好,再想其他。
羽化散,多食可致幻,常食可成瘾。
余夕真严格配比,将毒性减到最小,每日早起喂给未轻煦一点点,能保证他一整日安静听话就好。
到了晚间,再配给他一些安神助眠的药物,效果显着。
此后半个月内,未轻煦没有再寻死,除了睡觉,吃饭,就是盯着他与韩婵新房里的某一个物件,一发呆就是一两个时辰。
虽有药物控制,但未轻煦心里也是有几分明白的。什么都好说,只要韩婵凑近身旁,他便会叫喊,奔跑,躲藏。
为人夫者,因妻子连累遭受灭顶的侮辱,没有丝毫怨怪,却是满腔的羞愧。
未轻煦觉得自己再也配不上韩婵。
然而,他心爱的妻子却因他的痛苦沾沾自喜,有了足够的理由不去看他,免得犯恶心。
四月初,未轻煦的伤口愈合,齐王带着四万兵马凯旋,百姓夹道欢迎,宫中大摆宴席,有军功者,个个封官加爵。
前任武状元沈长戈深入敌营六个月,取得重要情报,折损敌军一万三千兵马,才使得大战告捷,领了头功。
皇帝陛下大赞其有勇有谋,直接下旨封他为正四品的广威将军,并赐将军府。
而让众朝臣大跌眼镜的却是统帅齐王,只得了圣上一句华而不实的赞扬:“吾儿才略过人,朕甚欣慰!”
而后便是毫不留情地驱赶:“想来吾儿在外征战一年,甚是辛苦,于你母妃跟前尽孝十日后,便返回封地,享享安逸日子去吧!”
秃子头上的虱子,摆明了卸磨杀驴。
纵使齐王有千般怨怼,也不敢表露分毫,更加不敢抗旨。
“殿下,魏王意图谋反,圣上一月之内必会出兵讨伐,此时卸去殿下兵权,定是要转交于皇孙的舅父高思翰……”
齐王冷哼:“本王刚刚击退外敌,再带兵占了荣城,父皇晚上是要睡不着觉的!”
齐王府的幕僚樊典,谏言道:“殿下无需烦恼,此时顺了圣上的旨意,对殿下的皇图大业有益无害!”
“哦?怎么说?”
“殿下可效仿代王,驻守封地,表面做出与世无争的姿态,实则养精蓄锐。圣上如何收拾魏王,高家如何绸缪争抢,都不足为惧。殿下坐山观虎斗,暗中联络陈王,结成联盟。待到时机成熟,陈王根本不是殿下的对手,拿下历城,易如反掌。到那时,管他京城皇位上坐着的是谁,殿下占着大靖的东南和西南两座城池,改天换日都不在话下!”
齐王听樊典一席话,顿时热血沸腾,父皇不想给的东西,他可以凭着实力抢过来。
“只是……”
齐王也免不了忧虑道:“我们在军中的人手,只有杜千和可信任,他也止只能调动一万兵马。剩余几位小将摇摆不定,恐到关键时候不能为本王所用,尤其沈长戈……”
“沈长戈的确是难得的将才,但他年轻气盛,刚刚崭露头角,就被陛下重用,定是被其他几方势力紧盯着。殿下不必急着收拢于他,耐心等着,看他能走到哪一步。这官场可不像战场那么好混,他必然是要栽几个跟头,才能分清利弊。等到他站不稳脚跟的时候,自然会想起殿下对他有提携之恩,也会看明白,只有殿下才能给他铺就一条封侯拜将之路。到那时,殿下只需招招手,他自会俯首称臣。”
“嗯……万事不可操之过急!”
齐王缓缓颌首,父皇的身子表面看着还算硬朗。代王在平城不声不响,无人知他底细。魏王眼瞅着要被父皇收拾,陈王就是一只鹌鹑,只想着自保。目前,他要做的就是回到封地,静候时机。
若是太子哥哥还活着,顺利继位也倒罢了,若是争不过其他两位兄弟,他也能认了。让文韬武略皆是上乘的齐王刘北弦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做臣子,休想!
齐王加紧处理京中事宜,没等到皇帝陛下的十日期限,到第五日就准备返回封地,第四日晚间,收到了韩婵的密信。
“哈哈……真是一个可笑的女人!”
韩家暗中投靠魏王,已经有些年头,始终对齐王的示好不咸不淡。如今受魏王牵连被灭了满门,带着未家也跟着遭殃,那小美人却不想着陪伴夫君,只想要琵琶别抱。
齐王举着韩婵的书信,纸上写满对他的爱恋,一笔一划皆是盼他拯救的殷殷之情,真是越读越开心,笑得前仰后合。
“可惜啊……”
齐王笑够了,将书信放在烛火上点燃,甩进了铜盆里。
“本王不缺女人,尤其不缺只有一张漂亮脸蛋,却不能给本王带来任何益处的女人!”
若是韩家还在,将京城第一美的韩婵收入帐中,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拒绝。但韩家的好处没了,只留下一个造反的罪名。齐王要躲着皇帝陛下的猜忌,也在忙着收敛锋芒。
只有美色的女人,到哪里不寻一个?何苦要满身麻烦的韩婵呢?
“小美人,换个时机,本王一定好好疼你!”
齐王想,三五年之后,他便能返回京城,韩婵早晚是他的。
但愿那时候,她和现在一样美。
韩婵的书信送出去后,就收拾了一个小包袱,装满了陪嫁的地契和金银,随时等着离开未府。
等啊等,等了两日,没等来齐王的回信,也没等来接应的下人,只等到了齐王已然离京的消息。
“你真的把信送到了吗?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你真是干啥啥不行,真是没用!”
韩婵推搡着封屏儿的手臂,怒容满面,不住地埋怨:“现在怎么办?你知道我天天想着没了根的未轻煦就住在隔壁,我有多恶心吗?你想让我跟着这样一个男人过一辈子,你想害了我是不是?”
封屏儿并不见气恼,反倒柔声细语地安慰:“小姐,别着急,是我的错,是我办事没个准头。那封信也不知怎么就和齐王错过了,我觉得,若是齐王收到小姐的信,定然会带上小姐一起走的……”
“还用你说吗?我在信中对他说尽了甜言蜜语,不信他不心动,除非他不是个男人!”
韩婵信心十足,她的姿色,在大靖朝就是翘楚,是个男人都抗拒不了。
封屏儿淡淡一笑:“小姐放宽心,与齐王失之交臂,也没关系,还有沈大将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