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吹在阮玲珑的脸上,她心里不再有恐惧,随之代替的只有愤怒。
八皇爷和敌国的奸细正慷慨激昂地谋划着如何让阮家军踩入一个个陷阱,如何离间阮家军和朝廷之间的信任,如何逼迫阮家军不得不造反而倒入八皇爷的帐下。
一步步连环计那是精妙绝伦,缜密如斯。
能让最久经百战的将军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如果阮玲珑现在手里有个顶顶大的炮仗,她现在真是控制不住自己,非把这些算计她父兄,不顾百姓安危的坏人全都炸死!
就在她气得全身发抖,差点失去理智,要和这些人同归于尽时,一只黑色乌鸦突然携着月光,落在阮玲珑肩头。
它那双鲜红的眸子,在许多人看见过它的人眼里,都视为恐怖的鬼魅,可是在阮玲珑看来,它就像一个不带任何感情的判官,审视着世界万物的对错与否。
“有探子!抓住她!”
突然有人指着屋顶上的阮玲珑呼喝,那是敌方奸细的暗卫,他原本并没有看见阮玲珑,但这只乌鸦的到来暴露了阮玲珑的栖身之地。
“就在上面,快,绝对不能让她跑了!”
一群群侍卫就像是演练过许多次一般,瞬间将阮玲珑围在中间,让她根本无路可逃。
“你是谁?奉谁的命令来此!老实交代,给你留一全尸!”
八皇爷哪里有一丝往日的温和,他分明眼神凌厉,语气霸道。
丁先生和项敏姿站在八皇爷身后,丁先生表情凝重,项敏姿则是笑盈盈的望着阮玲珑,似乎在可怜这个被围困的家伙,听到这么多秘密,今天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阮玲珑的佩剑早被人收走,她随手扯下一根树枝当剑,唰唰挥舞两下,首先攀上房顶的两个侍卫应声落地,口吐鲜血,八皇爷很是不满地冷哼一声。
其他侍卫见状,知道八皇爷动了怒,连忙一齐跳上屋顶,围攻阮玲珑。
黑暗中一时间人影不断掉落,一声声或凄惨或闷哼的侍卫们,硬是将并不大的院子铺了个齐齐整整。
“啪啪啪……”
寂静的夜里,丁先生的鼓掌声格外明显。
“好剑法!风旗军校尉的头衔,不知道阁下有没有兴趣。”
他边说边一步步向着阮玲珑靠近,
“相信我,只要你肯来,一定会看到风旗军再度辉煌。”
他曾经仔细观察了阮玲珑许久时间,对她的一言一行清楚极了,只一眼,他就知道眼前这个人就是阮玲珑。
他看见阮玲珑固执地摇头拒绝,心想这个丫头真是傻,为什么就不能暂时敷衍一下,后面再做其他打算呢。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阮玲珑知道项敏姿也同样认出了她,因为项敏姿此时正躲在八皇爷身后,朝她不住地挤眉弄眼,那样子根本就是在暗搓搓地调戏自己。
八皇爷脸色更黑了,他本来对丁先生私自许诺有些许不满,但想想自己也正是用人之际,诏安这样一个功夫了得的人来,也不是不可以。
可是让他气愤的是,眼前这个人竟然拒绝了丁先生的邀约!
莫非他还看不起风旗军校尉的职务,他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放在二十年前,这个位置多少好汉梦寐以求!
八皇爷怒道:
“不愿意!好,好,好!我们绝不强求!
冯将军,给我杀了他!”
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正要站出来,项敏姿却是先他一步拄着拐杖走到前面。
“爹爹,我先来。”
他不等八皇爷答复,甩开拐杖,竟然单脚稳稳地跃上屋顶,看来他也并不是所谓执跨,至少武功相当不错。
此时丁先生还想劝服阮玲珑,项敏姿却是略过丁先生,直接跳到阮玲珑面前,离她不过一尺距离。
他将脑袋凑到阮玲珑耳边,用极小的声音笑道:
“你可以绑架我,我前几日才受了伤,全身都虚的很,你只要一使力,我马上就会被你控制。”
见阮玲珑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他又调皮地眨眨眼睛:
“试一试吧,也不吃亏!”
说完他不等阮玲珑是否同意,直接偏头往阮玲珑怀里倒去。
因着天黑,其他人看不清他的动作,可丁先生站的那么近,对这个大胆的举动自然看得清清楚楚。
人已经在怀里,阮玲珑想拒绝也没理由了,她大吼一声:
“都往后退!否则不要怪我伤他性命!”
八皇爷顿时乱了方寸,项敏姿是他唯一的儿子,刚受了伤,从生死线上挣扎着救回一条命,当时几乎丧子之痛,记忆犹新,他绝对不允许儿子再次面对任何危险。
“你放开他,一切都好说!我什么都能答应你!”
项敏姿眸子眯成一条缝,“一副看吧,我说试一试准成吧”的自豪感。
“给我一匹马,一壶水,一包干粮,不要耍诈,我会让他先吃!
另外,你们不准跟着我,要是被我发现有人跟在身后,我立马给他一刀,让他身上多个窟窿眼!”
阮玲珑拿出了悍匪的气势恐吓八皇爷,八皇爷自然是都答应了下来,倒是项敏姿又小声阴阳怪气地说:
“你不能只要一匹马,一匹马驮着我们两个人,再好的马都撑不一天时间。
唉,对了,你好像手里没刀,给我扎不成窟窿眼,要不这样吧,等下我们经过那几个侍卫身边时,我顺道在他们身上摸把刀给你防身。
还有一点,你要注意,像我爹爹那种人,就算是下药,也只会给你下蒙汗药,等到时候我们都吃了,我又不会死,你就被抓了,呵呵呵。”
阮玲珑只觉得脑袋被这小子整的直突突,要不是只有绑架他,才能威胁八皇爷,她当场好歹要换一个话少的。
她狠狠敲了一下项敏姿的脑袋:
“我这是场面话,你不懂吗!
这是给你爹一个台阶下,你觉得我可能骑你们家的马一整天,我敢吃你们家的东西吗,我还想要多活些时日呢。”
项敏姿也不生气,摸摸逐渐肿起来的后脑勺,连连点头,表示赞美:
“你真聪明,看来我刚才白操心了。”
八皇爷一声令下,马匹,食物和水立即到位,阮玲珑让项敏姿先上马,她坐在项敏姿身后。
无奈项敏姿比她身高将近高一个脑袋,将她的视野几乎全都挡住了。项敏姿倒是自觉得很,主动拿起缰绳,骏马立时驰骋而去。
直到这一刻,八皇爷才看出了一丝端倪,他气得一掌拍断了身旁的杨柳,去找皇妃抱怨他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儿子。
……
乌鸦打着旋地落在项博文掌心,它冲着项博文嘎嘎地叫,项博文频频点头,直到他听到乌鸦告诉他阮玲珑和一个男人同骑一匹骏马,离开八皇府后,他硬是再也坐不住了。
此时他已经离开了京城,微微光亮的清晨,官道上一个人都没有,可是他已经心急如焚。
他不知道的是,他身后有一群人紧随其后,他们中除了国舅爷的人之外,还有心怀怨恨的欧阳靖。
“抓住项博文,重重有赏!”
国舅爷亲口告诉带头的领兵,项博文害皇上受了重伤,皇上现在最恨的人就是他,已经派了许多人抓他。
但是项博文神出鬼没,那些人全都跟丢了,而这个叫欧阳靖的老头,有些本事,只要由他领路,必然能找到项博文。
项博文这一路上畅通无阻,他惊讶于各城守门人检查入城文牒之松散,更惊讶于路上越来越多的流民,他们背井离乡,拖儿挈女,只为逃脱各路打家劫舍的匪寇,和根本交不上的税粮。
他也曾在愤怒中,杀了几个欺辱百姓,太过恶劣的官员,但是事后一个敢拍手叫好的百姓都没有,反而那些人义愤填膺地要拦住项博文,说什么等下官府来人,可不能牵扯到了自己。
他想起王将军的话,好人在乱世里也会被渐渐同化,因为他们做越多好事,越吃亏,谁也不是傻子,久了只能做对自己有利的事。
就在某一刻,他觉得这一切都乱了,应该要全部推倒重来。
而他,作为皇子,有这种责任。
乌鸦在前面带路,它告诉项博文,离八皇府邸已经不远了。
项博文已经有意识到这里的不同,这附近很远没有一户人家,四周洋溢着一种肃杀之气,如果耳力极好,透过一片密密麻麻的树林,便能听到有练兵的口令声传出。
项博文将马拴在一棵大树下,他徒步往里慢慢靠近练兵的地方。
树林的尽头,果然是一片空旷的平地,至少有三千兵武正在整齐划一地出拳踢腿,看得出来,他们的功底并不扎实,很可能是新兵,但是带头练兵的人却极有耐心,不骄不躁。
“八皇爷果真已经下定决心,要争夺江山了。”
项博文看着场地中间扬起的风旗军军旗,这个早已撤番的军旗摆在这里,就是最明确的态度。
他又看见军旗下绑着一个胳膊、腿上都打着绷带的男人,这个男人赤膊着身子,寒风刺骨,可是他却笑得极开心。
一个美丽的妇人在一旁默默抹泪,想要给他披件衣裳,却被正走过来的八皇爷撞了个正着,冷声呵斥道:
“让他冻着!慈母多败儿,不许你惯着他!”
看这情形,项博文自然明白眼前这三人是一家三口,被绑着的男人,就是比他大不了半岁的堂兄——项敏姿。
他很久没有见过项敏姿了,小时候的项敏姿长的像个女孩,性格确实极为调皮,总是欺负项博文其他兄弟,就是对他,还从没动过手。
项敏姿挨罚,那这个意思是不是阮玲珑已经逃远了,他心中一喜,正准备离开,就听见八皇爷恨恨地告诉项敏姿:
“你以为你能护着阮玲珑跑多远,我实话告诉你吧,你们选的那条路的前方,已经早布下了埋伏,她功夫好又怎么样,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这次一定活不成。
所以说,不要耍聪明,聪明反被聪明误,要是乖乖地待着我这里,至少我会给她留一条命。”
项敏姿听到八皇爷的安排,气得想要立马挣脱绑住他的锁链,锁链叮当作响,一些伤口竟是又开始渗血,皇妃被吓了一跳,想要阻止他不要乱动,可是项敏姿哪里会听。
“你不准这么对她!她是阮老将军的女儿,阮老将军为天下百姓做了这么多好事,你不能这样害他的后人。
你以前不是说过,之所以使那些不入流的手段,只不过是想将阮家军拉到自己战营,造福苍生,也是为了阮家军不会像以前的风旗军一样,得到个全部战死沙场的结局。
我当时觉得爹爹说得很对,也对爹爹的所有命令言听计从。
但是现在你说要杀了阮玲珑,这一点,我绝对不会同意!你若是真的敢杀她,我就死给你看!”
八皇爷气得随手拿起马鞭,狠狠抽在项敏姿身上,只一鞭,皮开肉绽,八皇爷当时就后悔了。
他颤抖着手,咬牙说道:
“你敢死,我就把她挫骨扬灰!
你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为了一个女人,就要死要活的,男子汉大丈夫,要多少女人爹爹不能给你找过来,你至于做出这个鬼样子气你娘亲吗!
我告诉你,我觉得不能允许这样一个乱你心智的女人活在世上,你是做大事的人,绝对不允许儿女情长。”
皇妃看见项敏姿身上又多了一处伤,一时心疼,头又晕地站不住脚,八皇爷连忙亲自搀扶住皇妃。
“我也告诉你,我就是喜欢阮玲珑,就是要保她性命,这都随你,改不了了!你看你每天对娘亲讨好的鬼样子,我都犯恶心。”
此时,八皇爷脚底一滑,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项敏姿开始全身乱扭,像是想要努力挣脱锁链。
项博文可是一秒都待不住了,也不知道阮玲珑走了多远,现在有没有落入八皇爷的陷阱里。
他心中一着急,顿时心脏飞速跳动,一股自丹田迸发而出的精气,浸润全身。
迈开双腿,一步便有近十丈远,若是此时身边有人看见他,一定觉得这个人是妖怪。
跟在项博文身后的欧阳靖,已经再次被项博文甩掉了。
这一路若不是有阴魂指路,他根本就不可能跟到现在。
现在他身旁两侧都是笔直的山峰,欧阳靖突然意识到这里就是传说中最容易设陷阱的山坳,若是有人将巨石往下推,山坳里的人瞬间会被挤成肉饼。
他刚想到这里,轰隆隆的声音响起,他知道该来的,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