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鞭炮声响起的时候,刑昭昭和赵婆子也没有睡,她们被安排在药局的门口处烧开水。
不管是清洗伤口、还是消毒器具,热水都是必不可少,需要有人整夜添水添柴。煮开水的大锅边还有一个小一号的铁锅,这里煮着加了红糖的姜茶,是供所有人驱寒保暖提振精神。
“呀,过年了。”刑昭昭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听到鞭炮声响,她站起来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也不知道我娘亲现在在做什么。”
“应该是在求老天保佑,保佑你们姐弟平安顺遂。”赵婆子叹口气,“当娘的,求的不就是这一点么。”
闻言刑昭昭双手合十对着天空,喃喃低语:“求老天爷保佑我娘亲,保佑她喜乐安康,一生无忧; 也求老天爷保佑阿承,保佑他身体康健无病无灾; 还求老天爷保佑赵婆婆、钟离大夫、小雨、小蝶、邓大娘子、玉儿,保佑所有我认识的人平安吉祥;最后再求老天爷那些伤者,都快快好起来。”
黑夜寂静,她说的话赵婆子听的清清楚楚,“你这孩子,这么多心愿,老天爷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赵婆子笑她,“快坐下吧,别站风里头,小心着凉。”
也愿那人能心想事成,早日归来。在心里默默念完这句,她虔诚的向天拜了三拜,这才搓着手臂跑回炉火边。
冬夜虽冷,她们二人坐在炉火边烤着火说说话,倒也不难熬。
“竟是这样守岁了。”赵婆子叹气。
“婆婆,你说好好的牌楼为什么会倒?”刑昭昭问她。
“左不过是那群丧了良心的狗东西,昧了修牌楼的银子,草草修了个烂货交差。”
“他们可真坏。”刑昭昭长长叹了一口气,“那些伤者可真可怜,要是能多些像顾大人那样的好官就好了。”
“傻丫头,全天下的乌鸦都是黑的,就你一只是白的,别的乌鸦该多恨你啊。”
“婆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刑昭昭不解追问,赵婆子张口欲言,忽的一阵冷风吹的她咳嗽不止,刑昭昭忙轻拍她的后背助她顺气。
“哎哟,老了,不中用了。”止住咳嗽的赵婆子捶着胸口,声音嘶哑,“自之前摔断了腿后,我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说不定哪天就下去和他们父子团聚了。”
“婆婆,大过年的你说什么呢。”刑昭昭嗔怪,然后仰头对着暗沉天空道:“老天爷,赵婆婆就随口说说,你可千万别当真。”
“谁人不死,有什么可忌讳的。”赵婆子给自己盛了碗滚烫的姜茶,吹着气小口小口的慢慢喝,“我做这一行这么多年,天天和死人打交道,早就看淡了生死。我不怕死,只是想到我死了以后,每年清明、七月半,再没人给我家老头和儿子烧纸,我就觉得心像被刀割一样。”
刑昭昭不知要如何劝她,只能抚着赵婆子的后背,“婆婆,你别瞎想。”
赵婆子将手里的碗放下,抓着刑昭昭的手道:“昭昭啊,如果以后我死了,每逢清明、七月半,麻烦你给我们一家三口烧两道纸钱好不好?”
抓着自己的那双手,干瘦如柴却带着灼人的温度,刑昭昭在赵婆子期冀的目光里,咽下宽慰的话语,慢慢点了点头,“好。”
“乖孩子,我以就是死也能瞑目了。”赵婆子飞快的抹了抹眼角,重又拿起姜茶慢慢喝了起来。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说话,气氛有点沉闷,这时小雨匆匆跑过来,“昭昭姐,帮我盛碗姜茶。对了,你这里还有没有什么的吃的?顾大人来了,他看着好可怜,像是一天都没吃饭的样子。”
刑昭昭起身盛好姜茶,连同两个温热的馒头一起递给她,“你一个人好不好拿,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了,我可以的,这么冷的天,你守在这里已经很辛苦了,就别跑来跑去。”小雨笑笑拿着东西就离开了。
看着小雨消失在黑暗中,刑昭昭忧心道:“婆婆,今天的事会不会影响顾大人的仕途?”
赵婆子与她一起盯着小雨离开的方向,叹口气道:“那就要看牌楼到底是什么原因倒的。”
“应该不关顾大人的事吧,我听大家说那牌楼是上一任知县大人修的。”
“就看顾大人他能不能找到偷工减料的证据了。”赵婆子摇摇头,“老爷也有老爷的苦恼啊。”
“婆婆,你见过上一任知县,听说旁人都叫他雁拔毛,这是不是真的?”
“是啊,大家都说就算天上的大雁从刘知县头顶飞过,刘知县也要拔一撮大雁毛做掸子,修牌楼偷工减料的事,他绝对能做出来。”
“那 ……那会治他的罪吗?”
“这就要看顾大人手段和靠山了,官场没那么好混的。”
二人就这样围坐在火炉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今晚并不是只有她们俩没睡,夜里时不时有人走动,而喝了碗姜汤吃了两个馒头的顾大人,立即召见贾院长和三院的几位管事叙事,他们几人在院长的书房从半夜说到天快亮才散去,顾大人就干脆在贾院长的书房合衣睡了。
天空由黑转为暗蓝色,零散几颗星星挂在天边,处远又传来鞭炮声宣告着大年初一的到来。
有睡不着的人先起来,大家压着声音说话,向旁人打听昨日事故的受伤人数,或是相互交换自己知道的小道消息。
总归事故不是在发生在自己身上,所有人都能置身事外。
等到天蒙蒙亮,已经有人哭哭啼啼、吹吹打打带着阴阳先生来领尸体。
刑昭昭本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就等着有人来与她换班,即便是哭泣声和唢呐声都不能让她清醒。
忽的一声凄厉叫喊惊破了清晨的宁静,她被声音里的绝望惊的猛然瞪大眼,望向声音的方向,那里有墙什么也看不见,但女人崩溃的哭喊声却越过墙壁,清清楚楚的传来,传进每个人的耳中。
“头呢?头呢?我夫君的头怎么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