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田院的膳房里,邓大娘子眼睁睁的看着刑昭昭要将一瓢凉水倒进沸腾的油锅,她一把抓住刑昭昭的手腕夺过水瓢,“你要做什么?”
刑昭昭恍然回神,怔怔看着被邓大娘子夺去的水瓢,又看看冒着烟的油锅,“我……我……”
“你去歇着吧。”邓大娘子推开她,将水瓢放在锅台上,然后把切好的白菜倒进油锅里不停的翻炒。
膳房里飘散着食物的香气,人人都在忙碌,刑昭昭觉得只有自己在帮倒忙,她用手抹了一把脸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却忘了自己刚切过葱花,手指上满是辛辣的葱汁,这一抹立即让她红了眼,她只好跑出去洗脸。
“昭昭,最近怎么了?”年轻一些的刘秀禾好奇望着刑昭昭的背影。
年长一点的韩玉琴正在清理砧板,闻言神秘一笑,“我觉得昭昭在咱们福田院也待不久了。”
原本不打算加入她们谈话的邓大娘子闻言,手里的锅铲顿了顿,“为什么这么说?”
“听说她把她弟弟卖了一百两银子。”韩玉琴眼里全是羡慕,“一百两银子啊,足够她去买个院子,再买几十亩地了,何必还窝在这里烟熏火燎的受苦。”
“买院子就算了,买地做什么?她一个娇怯怯的小丫头还能跑去种地不成?”刘秀禾不同意道:“要我说还是开个铺子做点小买卖,不用风吹日晒,等再大一些寻个老实人成亲,这一世也算圆满了。”
“生意岂是那般好做的,还是买地最划算。”韩玉琴打心眼里觉得刘秀禾的话不靠谱。
“买地谁种啊?”刘秀禾是种过几天地的,想想种地的各种辛苦就不寒而栗。
“嫁个有力气肯吃苦的汉子不就好了。”韩玉琴不屑的撇撇嘴,就看不上似刘秀禾这般年轻却不肯吃苦的样子。
两人一向不怎么对付,说几句就要吵嘴,眼见着她们又要吵起来,邓大娘子轻笑道:“成亲嫁汉子就好了,你俩怎么会落到福田院来?”
刘秀禾和韩玉琴立即像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蔫蔫的垂下头。
是啊,成亲治不好不孕不育,也管不了和离丧偶。
看俩人不再说话,邓大娘子又道:“话说回来昭昭可没有卖弟弟,那一百两银子被她捐给了咱们福田院,你们嘴里吃的和未来发的月钱,可都是人家昭昭捐的,以后你们别在背后说她闲话。”
“嘶……捐了?”
“都捐了?”
这一次韩、刘两人反应出奇的一致,都是一副又心疼又肉疼的表情。
“对,捐了,都捐了。”邓大娘子撒了三勺盐到锅里,“以后你们可别再说人家昭昭卖弟弟了。”
“这傻丫头年纪小,不知银钱的好啊。”韩玉琴长长叹口气。
“怎么能全捐了呢?至少要留二十两当嫁妆啊,不然以后可是要被夫家瞧不起的。”刘秀禾摇头叹息刑昭昭不会过日子。
“那钱她怎么能拿得安心。”邓大娘子也忍不住叹气,“所以你们也体谅体谅她,她刚失去了相依为命的弟弟。”
“这怎么能叫失去呢?韩秀琴不理解。
“对啊,又不是卖给有钱人家做下人,而是去有钱人家当少爷,旁人做梦都做不来的好福气呢。”至少刘秀禾羡慕的眼睛都红了,她做梦都想有个有钱的夫人找上门说她是自己丢失的闺女。
邓大娘子觉得和这两人说不通,就敷衍道:“有人觉得银钱重要,有人觉得人更重要,这都没错。”
韩玉琴将手里的脏抹布放进盆里揉搓着小声哼哼,“说人更重要的,一定是没吃过银钱的苦。”
刑昭昭打水冲洗掉手上的葱汁,然后又洗了脸,眼睛终于不再疼的流泪,但仍旧火辣辣的很难受。
屋里的窃窃私语她虽听不清楚,却也知道和自己有关,她用袖子揩拭掉脸上的水珠,望了一眼碧蓝的天空,一个在她脑中盘旋多日的念头,在这一刻终于做出决定。
她起身径自走到鲍奇羽的书房前,张虎、赵龙二人正在院中比剑,两人各持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你来我往打的好不热闹。
张虎眼角瞟到刑昭昭远远走过来,他忙翻身跳出赵龙的剑光范围,嘴里嚷嚷道:“不比了,不比了,没意思。”
“打不过就逃。”赵龙收剑入鞘,“孬种。”
“打不过还打。”张虎对他撇撇嘴,“那是傻瓜。”说完他乐呵呵的跑到刑昭昭近前,“刑姑娘,你来找我吗?”
“不,不是。”刑昭昭被张虎的热情吓得后退了半步,“我……我来找院长,他在吗?”
“在倒是在。”张虎故作高深的摸着下巴,眼神怀疑道:“不过,你找我家少爷做什么?”
“我……”
“多事。”赵龙上前拎着张虎的衣领将他往后一甩,张虎哇哇叫着在半空中一个漂亮的后空翻稳住身形落到地上,他刚一站稳就气呼呼的跑过来,“你偷袭,你无耻。”
赵龙没理他,对着刑昭昭道:“少爷,房里。”
刑昭昭也不知道鲍奇羽从哪里找来这两个活宝,一个咋咋呼呼一天嘴不停,一个惜字如金,跟他说话还要猜意思,不过好在相处够久,她已经很习惯了赵龙的说话方式,他话里的意思是鲍奇羽在房里。
“多谢。”
刑昭昭走到门前轻敲门扉,“院长,我能进去吗?”
鲍奇羽正在认真读书,听到敲门声他放下手里的书卷,“请进。”
门被推开,刑昭昭犹豫了一下,还是迈步进来,“院长。”
“坐。”鲍奇羽为她倒了一杯茶,“有事吗?”
“院……院长……”刑昭昭难堪的绞着手指,“上次……上次捐给院里的银子……”
“哦,你说那个银子啊。”鲍奇羽这才想起还没跟刑昭昭这个捐款人说过善款的用处,“不好意思,最近太忙,应该一早就跟你说的。我想着冬天到了,除去给大伙采购冬衣外,还要加固房顶,另外我还想在福田院外加盖几个草棚,既可以让无家可归之人暂住,万一冬天雪灾,也可以收留灾民,你看如何?”
刑昭昭望着说起未来计划,脸上泛着光彩的英俊男子,咬着牙将心底的话一股脑的说了出来,“院长,你能不能把那一百两银子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