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医生试图唤醒姜枣的母爱。
可是姜枣却想说,这不是她的孩子,是陆宴寻的孩子。
他们只认陆宴寻那个真爸,根本不认她这个假妈,也不稀罕她的母爱。
况且她暂时对他们也没有产生什么母爱。
他们父子三个,一个人折磨她的内心,两个人折磨她的身体。
大概连出生的日子都是他们自己选好的。
“呜呜呜……”
想想自己从出生起就受尽了委屈的一生,姜枣不仅没有听陈医生的话冷静下来,反而哭得更伤心了。
陈医生头都大了,本来早产就是一件很棘手的事,产妇还那么不配合。
姜枣这才开了四指就哭天抢地的样子,难产的可能性极大。
见唤醒母爱的话没有什么作用,陈医生又试图唤醒姜枣更多的爱:
“姜枣,想想你的丈夫,想想你的孩子,想想你们的爱情,亲情,你有那么美满幸福的家庭,只要孩子顺利出生,你们一家四口一定会更加幸福圆满。”
姜枣:“……”
老实说,姜枣其实想笑。
她的丈夫不爱她,他们两个也没有什么所谓的爱情。
她的孩子不是她的,她才怀了他们十来天,哪来的亲情?
还幸福美满的家庭。
还一家四口……
全是假的。
她根本没有什么幸福美满的家庭。
由于姜枣刚才被陈医生的话给整无语了,一时忘了哭。
加上一思索起陈医生的话,忘了哭的时间就变得更长了。
导致她没有了惊恐之下的鬼哭狼嚎,只剩下内心受伤中的无声悲鸣。
陈医生还以为她说的话终于感动了姜枣,长舒了一口气称赞道:
“对,就是这样,整个人放松下来,多想想你们一家四口以后的幸福生活,优秀的丈夫爱护着你,聪明可爱孩子依偎着你,那是多么美好的画面啊。”
姜枣:“……”
关键是陈医生说的这些,跟她有什么关系吗?
就很无语好吗?
停止鬼哭狼嚎的这么一会,姜枣发现肚子好像没那么疼了。
而且她真的被陈医生的话弄的很无语,也嚎不起来,索性不嚎了。
但是嚎了那么久,横膈膜有点抽筋,虽然嚎不起来了,但却开始一下一下打着哭嗝。
看到姜枣终于冷静了下来,陈医生很满意。
脸上终于露出了松口气的微笑:“姜枣,你做得很好,来,听我的指令,深呼吸,继续放松。”
姜枣下意识跟着陈医生的指示开始深呼吸。
结果吸气的动作刚做到一半,肚子又开始疼了。
肚皮开始微微发晃,显然是两个孩子在肚子里乱动。
她还没轻松一会呢,这两个祖宗……
“都五指多了,还挺快的。”陈医生给姜枣检查了一下,语气中带着小小的激动。
可是更疼了啊。
刚才已经很疼了,现在疼得姜枣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医生,孩子还有多久才能生出来?”姜枣艰难地问。
她对怀孕生孩子这种事,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本来还想找几本相关的书来看看的,什么都没来得及,孩子就要出生了。
她都不知道什么是开四指开五指。
也不知道要开到几指才能把孩子生下来,更不知道需要多久。
陈医生犹豫了一下,保守地说,“快的话两三个小时,你是头胎,会稍微久一些。”
听到两三个小时都算快的,姜枣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硬着头皮追问道:“稍微久一些是多久?”
“……你这胎是早产,孩子没那么大,应该不会很难生的,别担心。”
陈医生直接答非所问。
“医生,你告诉我大概需要多久。”姜枣又想哭了,“我不激动,我听你的话,我冷静……”
“大概超过三个小时吧。”陈医生回答道。
这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不等姜枣再问,陈医生又说:
“你别太紧张,慢慢来,生孩子哪有那么快的,况且你是第一胎,下次再生就会快点了。”
陈医生的话简直是姜枣的催命符。
于是姜枣哭了:“我不会再生了……”
陈医生想起什么似的轻柔安慰:“哦对,现在计划生育了,你丈夫这样的身份只能生一胎了。”
姜枣:“……”
这不是计划生育的问题好吗?!
陈医生不懂姜枣的心声,又自顾自道:
“你也是个有福气的,现在很多人想生二胎都不能生了,但你一胎就能生两个,你呀,福气还在后面呢,想想以后的好日子你就应该……”
姜枣:“……”
突然觉得陈医生话还挺多的。
她是个妇产科医生,又不是心理医生,跟她说那么多干啥?
姜枣终于明白和不懂自己还特别啰嗦的人沟通起来有多费劲,有多累了。
姜枣自动忽略陈医生后面那些她将来会如何如何幸福的言论,独自哭泣。
陈医生见姜枣又哭了,温柔地提议道:
“离你生还有一段时间,我让你丈夫进来陪陪你吧。”
虽然产房一般是不让家属进来的,但也没有明确规定不允许家属进入陪伴产妇。
尤其姜枣还是个情绪非常不稳定的早产孕妇,陈医生认为,为了她能够稳定情绪顺利生产,让家属进来陪伴会有很大的帮助。
“不用了。”姜枣拒绝道,“我自己可以。”
陈医生没想到姜枣会拒绝:“有你丈夫陪着你,你会安心一点。”
姜枣把头摇的像拨浪鼓:“真的不用了,谢谢你医生,我现在挺安心的,我会坚强。”
听到陈医生想把陆宴寻喊进来的话,姜枣都不敢哭了。
她才不想见陆宴寻。
就让她一个人默默痛死好了!
在陈医生眼里,姜枣是个比较特别的孕妇,她还挺喜欢姜枣的。
想了想又换了个提议:“我看你母亲也在外面,那让她来陪你?”
“也不用。”姜枣还是摇头,“我妈看到我这么痛,会很担心的。”
对陆宴寻,姜枣是不想见。
但对妈妈,则是不敢见。
不如都不见了。
“我理解你不想见你丈夫的原因,应该是怕自己生孩子的样子不好看,所以不好意思让他看吧,很多产妇也有你这样的烦恼,但你不用多想,你长得那么漂亮,怎样都好看,你丈夫又那么爱你,心疼你还来不及。”
姜枣内心:我没有多想,是你自己多想,而且,陈医生你的话真的有点太多了……
姜枣索性不理陈医生,专心和“痛魔”对抗。
为了防止陈医生继续脑补,她也不敢哭了。
不然她不知道会从陈医生的嘴里听到什么样惊人言论。
那样她不仅要和疼痛对抗,还要接受精神上的摧残。
产房外,苏秀芬已经急匆匆地赶了过来,手里拎着保温桶。
“亲家母,你在这呢。”
苏秀芬先上前去和周美霞打招呼。
周美霞听见了,也抬头和苏秀芬打招呼,“亲家母,你也来了。”
陆宴涵见苏秀芬来了,马上站了起来,给她腾位置:
“伯娘,你也坐着等吧,嫂子进去一个多小时了,现在还没消息呢。”
苏秀芬坐在陆宴涵让出来的位子上,和周美霞并肩坐在一起,焦急地问:
“亲家母,到底怎么回事呀?小枣怎么突然就要生了?”
陆宴麟一开始跟她说姜枣要生了的时候,苏秀芬还不信,以为是孩子们没这方面的经验,弄错了。
后来听说人已经被医生护士推进了产房,苏秀芬才不得不相信姜枣真的要生了。
幸好她早早就把生产要用的东西都准备好了,直接拿上就可以走。
但是苏秀芬担心姜枣饿着肚子生孩子,又赶紧准备了些吃的一起拿来。
也幸好家里很多东西都有现成的,不然都不知道要忙乱成什么样子。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上午赶集到家的时候,枣儿她就在床上躺着,我家弟媳会接生,她说枣儿要生了。”
说起姜枣,周美霞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掉。
“早知道就不应该让她进城玩的,昨天她想跟她堂姐进城玩,我想着她月份还早着,胎也稳得很,就答应了,谁知道……哎,都怪我,我应该拦着她点,我陪着她来也行啊……”
周美霞的语气中满是深深的自责。
这种时候了,她也不想怪这个怪那个的,说来说去都怪她自己。
“亲家母,你别自责了,不怪你,要怪就怪我。”听完周美霞的话,苏秀芬也自责了起来。
“昨天晚上宴寻把他爷爷奶奶接到家,刚进家门就骑上自行车要去你家找小枣,但是我看时间都十点多了,再骑自行车到你家都得凌晨了,我跟他说这么晚去会打扰你们和小枣休息,就没让他去,昨天晚上我要是不拦着他就好了。”
苏秀芬把保温桶放在旁边,握住周美霞的手,也哽咽了。
“亲家母,不怪你。”周美霞安慰苏秀芬。
两人手握着手,怀着悲伤的心情默默流着眼泪。
听着两位母亲的对话,陆宴寻的视线望着产房大门。
虽然他看起来什么反应都没有,但心底不断涌出的自责已经几乎把他淹没。
其实谁都不怪,怪他自己才对。
是他没有照顾好姜枣。
明明知道她是个任性爱闹的人,他就应该更加注意,更加小心地照顾她才对。
是他自己太放松警惕了。
众人心思各异地等待着产房里的消息,没人再说话。
直到陆宴薇和陆宴婷的到来,才再次打破了走廊上的寂静。
“你们两个怎么来了?”
看到两个小堂妹的身影,陆宴涵都吓了一跳,“谁告诉你们的?”
陆宴婷跑得有点累,气喘吁吁回答:
“没人告诉我们,我们猜的,宴麟哥回来之后,妈就突然在厨房忙来忙去的,后来还拿了一堆东西出门了,我们就猜到了。”
陆宴薇比她更累:“姐,嫂子怎么样了?”
两人骑一辆自行车来的,陆宴薇驮了陆宴婷一路,腿都快蹬断了。
陆宴涵皱皱眉,用一副大人的语气说道:
“你们还是小孩子,这里不是你们来的地方,快回去!对了,爷爷奶奶不知道吧?”
“你不也是小孩吗?”陆宴婷不满地打量陆宴涵一眼,“你个子也没比我高多少。”
“爷爷奶奶还不知道。”陆宴薇回答陆宴涵说,“我们是自己来的。”
陆宴涵板起脸,在陆宴婷的脑门上戳了一下:
“大人小孩是按照身高来算的吗?我十八了,我是成年人,你才十三,是未成年人,未成年人就是小孩。”
陆宴涵说着,又往陆宴薇的脑门上也戳了一下:“还有你,你也才十五,你俩都是小孩,不该来这,快回去!”
“姐,我们来都来了,别赶我们走了,我们在这不会打扰你们大人的。”陆宴薇求情道。
“跟我说没用。”陆宴涵一脸严肃,“跟大哥和伯娘说吧,伯娘和大哥让你们走,你们就得走。”
这时,苏秀芬转头吩咐说:“小涵,这里有我们就行了,你带她们两个一起回去吧。”
陆宴涵:“……”
早知道就当做没看见两个妹妹了。
现在好了,她也要被一起赶走了。
“姐,我们还走吗?”陆宴婷往陆宴涵身边挤了挤,声音很小地问,“妈让我们三个一起走。”
陆宴涵:“……”
要不,还是都不走了吧。
“姐?”陆宴婷又往陆宴涵身边挤了挤。
陆宴涵抿抿嘴,改口说:“别说话了,不想走就保持安静,不然一会全都要走。”
两人知道这话是实话,听话地点点头,乖乖闭上嘴巴。
大人们的心思都放在产房里的姜枣身上,也没人管陆宴涵她们几个回不回去。
姜枣依然在产房中饱受折磨。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痛苦也在逐渐加剧。
先前的疼痛她还有力气哭出声来,但是越到后面,她疼得都哭不出声音了。
好痛。
姜枣的脑子跟着肚子疼的节奏一抽一抽地疼,眼睛也在一阵阵难以忍受的疼痛中一黑一黑的。
这种疼,是任何一种疼都无法相比的。
“别害怕啊,已经快了,孩子快出生了,再坚持坚持。”陈医生拉着姜枣的手鼓励她。
可是这话对姜枣来说已经跟废话没什么区别了。
因为同样的话陈医生已经说过好多次。
从第一次说到现在,好像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