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擎鹤陷入了一种让人费解的亢奋,大概可以理解为亢奋,他似乎有什么想要脱口而出的东西,只等着赵妨玉给出一个答案,便能倾泻而出。
但赵妨玉偏偏不想要他畅快。
好不容易捞回来的人,一路上风尘仆仆回来,身上还带着伤,明明有更好的方式出现在百姓眼前,偏偏他用了……最辛苦的一种。
“为什么不失望?”
她给了他那样多的底气,他还混成这样,说不失望肯定是不可能的,但人无完人,若周擎鹤当真聪明绝顶,算无遗策,心狠手辣,她大抵也不会与他交心。
她要的是周擎鹤依附于她,所以今日这些也在意料之中。
周擎鹤心中沉下一瞬,他面上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望向赵妨玉的眼神依旧热切:“我若说……我愿意改呢?”
“改什么?”
赵妨玉一双美眸清凌凌望过去,外面只有马车咕噜咕噜压过青石板路的声响。
周擎鹤脑海之中,闪过鹅毛大的雪团,闪过飞扬的血珠,闪过南城那些百姓,宛如走马灯,将这一年来的记忆回溯一遍。
他知道自己的弱点,心软,优柔寡断,不愿进取。
“我知我曾经所做的许多事,你或许并不喜欢,甚至有些我若说出来,你可能会看不上我。”
“但我愿意改,我非美玉,但激流之中,也能蜕变三分。”
在生死关头上走过,求生的本能能激发人性之中最纯挚的欲望,活下去的欲望。
他的人生有诸多遗憾,这些遗憾是组成他的一部分。
但他不能只有遗憾。
他有想要守护的人,母妃,妻子,将来还会有孩子。
有朝一日,兵戎相见,他宁可当个刽子手,也不想……让别人提着带有他血迹的刀刃去见她们。
赵妨玉不语,伸手摸了摸周擎鹤的额头。
转头敲了敲窗:“喊个御医来,王爷发热了。”
周擎鹤:“……”
周擎鹤被赵妨玉按着喝了两碗药,而后才洗漱干净,往宫里去。
赵妨玉一个人在家掐了掐日子,想着开春了,也该送她爹上路了。
让她的爹死来送周擎鹤一程,也算这想了一辈子权势的男人离从龙之功最近的一回。
“大哥哥今日辛苦,叫小厨房把东西备着,我亲自做些点心带回去看娘亲。”
周擎鹤突然入京,本是悄无声息之事,但他刚到南城,就被杨故山的门客认出。
赵妨玉只能跟着去收拾首尾。
如今赵知怀去安置南城贫民,自然也不是大张旗鼓,广而告之的施恩。
“你哥哥去寻了父亲曾经在支度司的旧友,由那人牵线,找到了负责南城贫民所建造的主事人。”
贫民所一项便能叫人刮三四轮油水,中间层层叠叠涉及的官员不能得罪,又要找个背锅的替罪羊,中间的弯弯绕绕自然不可能由赵妨玉或周擎鹤出面周旋。
赵知怀正好。
靠山一眼可见的硬,就算是想要动他,也得想想他背后那一窝子的大小靠山。
“大哥如今可还在翰林院?”
梅循音说是:“老样子,清闲的很,翰林院清苦,他如今性子磨的越发不爱说话了。”
周擎鹤不得重用,赵知怀的官位也上不去,两人都是系在一条绳上的蚂蚱,梅循音如今也回过味来,梅家与二皇子,早已断不开关系。
赵知怀也好,梅占徽也罢,朝堂之上,哪怕是两颗看似毫无关系的棋子,都能牵一发而动全身,更何况这样近的关系?
“今日劳烦大哥哥了。”
“不过如今王爷回来了,他空闲也多,怕是要来寻大哥哥解闷。”
梅循音笑着应下,两人转道又说起家里园子的出产,府里的花销,姨娘们的近况。
“说起来,三弟真是孝感天地,那样的神医也能叫他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