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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将士们冲杀和兵刃相接的声音,朱彧目视城楼,冷冷说:“你认为,还有追的必要吗?”

陈佑愣了下,心头浮现起秦夫人在城楼上的模样。

她那最后一颗子弹,击中了自己的心口。

血已经染红了她的白色衣裳。

即便被接住了,她口中喷涌出的大量鲜血,也已经预示着她命不久矣。

追一个主动要死的人,有意义吗?

不等陈佑说话,朱彧又道:“这样吧,你带人跟过去看看,如果对方是敌非友,尽量把秦夫人的遗体带回来。毕竟她和皇室关系匪浅,回去后不好交代。”

“属下遵命!”

陈佑立即点了几名武功好的手下,起码朝着黑衣人的方向疾驰追去。

朱彧看向西京城楼,眼神蓦地冷厉下来。

被向云疏吐血坠下城楼那一幕刺激到的大乾将士们,彻底被激怒了。

他们不畏生死朝着城楼发起冲击,图码人失去了首领济济水,起初还负隅顽抗,但等到朱彧亲自上的时候,很快就一败涂地。

朱家军们把死了的图码士兵堆在一起,没死的用绳子捆成一串,然后放了叶七和向三等人。

“我家主子呢?”叶七满脸是血,急头白脸的拉着一个士兵问。

“秦夫人她……”那士兵垂下头去,“她死了。”

“死……了?”叶七愣住。

“尸体呢?”向三一把揪住士兵追问。

“我不知道啊。”士兵茫然的摇着头,“她掉下去了,被人带走了。我亲眼看见的。”

“谁把她带走了?”

“我不知道啊,一个黑衣人,蒙着脸。”

“你们就眼睁睁看着她被人带走?”向三怒道。

叶七忽然反应过来:“主子被人带走,你怎么说她死了?”

“她在城楼上就死了,自尽了,打中这里了。”士兵手忙脚乱的比划着心口的位置,“全身都是血。”

叶七脸色刷得惨白:“死了?她死了?不不不,我不信,除非见到尸体,不然我不信!”

“被火器打中心脏还能活的人,你见过吗?”向三说。

“你闭嘴!”叶七冲着他怒吼,“对你来说,她只是你和二先生的交易,无论她死还是不死,都不耽误你拿银子!”

向三皱眉:“你发什么疯?那你要我怎么样?”

“你拿了二先生的银子,却没有保护好她,你觉得怎么办?”叶七恶狠狠的说,“难道二先生的几万银子是那么好拿的?最起码,你要让二先生看到她的遗体!”

向三和向五向六对视。

向五问士兵:“黑衣人朝哪边跑了?”

“那边。”

“追!”

向三等人立即离开。

叶七待在原地,有些茫然无措。

周遭的厮杀呻吟,仿佛都来自遥远的地方。

“叶公公,”耳边传来一道低沉的叫声。

叶七抬头,看到朱彧站在面前。

朱彧看他一眼:“叶公公,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是董晨光。”

“什么?”

“他出卖了秦大将军。”叶七喃喃着,“秦大将军给你的消息是真的,但董晨光勾结了图码人。”

“董晨光他人呢?”

“跑了,可能去了图码人那里吧。”

“罪无可恕!”朱彧眼底闪烁着狂怒的焰火。

他生平最恨吃里扒外的小人,尤其是两国交战投敌的叛徒。

董晨光,受得起刑部大牢里最残忍的十八种刑罚。

“朱大将军,”叶七失魂落魄的看着朱彧,“我家主子,真的死了吗?”

“看样子,是的。”

“您为什么不救她?”

“救不了,无能为力。”

“是谁杀的她?”

“她自己,图码人,还有那个叛徒董晨光。”

“怎么办,怎么办呢?”叶七满脸迷茫的呓语着,好像一只失去了主心骨的小狗,“人没了,主人她怎么能没了呢?我得去找她啊,朱将军,告诉我她在哪儿?”

朱彧觉得他有点发懵,就伸手拍了他一下:“叶公公,清醒点!你这样下去要失心疯的!”

“我要主人,我要找她!我要跟她死在一块!”

叶七力气变得奇大,一把推开了朱彧,撞撞跌跌跑走。

朱彧摇摇头,不再理会他,转头吩咐手下,无论付出多大代价,哪怕把西北翻个底朝天,也要把董晨光那个叛徒给抓回来!

否则难泄他心头之恨!

向云疏为了挽救西京城,为了救秦大将军,为了避免朱家军投降的局面,轰碎了图码土司的脑袋,然而跳城楼自裁的消息,很快传回了大乾,传到了京都。

这深深震撼到了京都人。

从朝野到民间,这个故事传的越发神乎其神,以至于向云疏成了一个高洁的,凄美的完美女子形象。

每当有人绘声绘色描述她是怎么从城楼坠落的画面时,都让许多人潸然泪下。

然后,他们就记起来了那女子离京之前的遭遇,以及她被迫离京的原因。

她的被逼走的啊!

所有人都骂她耽误了秦大将军,害了秦大将军。

然而事实是,是秦大将军主动用战功求娶了她,也是秦大将军心甘情愿救她。她又犯了什么错呢?

她被逼去了西北,一个如此柔弱的女子,被敌军俘虏的时候,却如此决绝的牺牲了自己!

一时间,整个京都都因为向云疏的死陷入了低落悲凉的氛围中。

以至于人们对荣昌伯府的态度也变得空前的友善起来。

前段日子被嘲讽鄙夷惯了的向余峰,觉得简直像在做梦。

那个私生女,真的死了?

向余峰去柳宅找柳蔷,却被拒之门外。

据婆子说,柳姨娘悲伤过度,无法见人。

这让向余峰不得不相信,那个私生女是真的没了。

“真是天道好轮回啊,谁能想到,她会死在西北呢!”孙氏手里攥着佛串,和坐在对面的向风瑶说话,“瑶儿你说,这不是天大的喜事吗?”

向风瑶拿着一个玉镯把玩着,皱着眉:“她死了自然是好事,不过,我这些日子都没见着皇上,皇上连早朝都免了。皇上是不是为此伤心难过呢?”

孙氏失笑:“这你担心什么,搁谁身边死个人,难免有两天心里不舒坦的。不过,男人嘛,都是喜新厌旧,没几天就把她抛诸脑后了。何况那是皇上,身边少不了美人。这几天你多朝皇上跟前跑跑,让皇上渐渐熄了对向云疏的惦记,把心思放在你身上,岂不好?”

“我也是这么想,只是,皇上闭门不出,这可怎么好?”

“皇上左不过伤心这两日,总不会一直如此。”

“哼。”向风瑶哼了声,“不过一个贱女人,死了也就死了,哪里配让皇上为她伤心。她就应该死,她死了,人人都高兴。”

“恐怕,凤仪宫那位也高兴呢。”孙氏悄声说。

“从此以后,她就是太子唯一的嫡母了,她自然更高兴。”向风瑶嗤笑了声,“怎么会有人死的这么大快人心呢,真是笑死人哦!”

“趁着这个机会,去笼络太子吧?”孙氏提议。

“我不趁机弄死那个小杂种,已经是我的仁慈了,我还笼络他呢!”向风瑶撇嘴。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傻呢?!”孙氏恨铁不成钢,“他没了亲娘,你就是他唯一的养母,小孩子嘛,谁对他好,他就认谁当娘。这种时候你不动手,就是等着把他推给朱皇后,将来的事情你就不考虑?”

“我要生自己的孩子!”

“可是将来的事情说不准啊!万一……”

“没万一,我一定会为陛下生一个男孩的!”

“娘也希望如此,可是,万事要做两手准备啊!你别一根筋啊!”

在孙氏的苦口婆心的劝说下,向风瑶终于勉为其难的同意了,带着点心,亲自来到文华殿。

然而,却扑了个空。

她被告知,皇后娘娘一早就派人来接走了太子殿下。

向风瑶冷笑:“看着不争不抢的贤良淑德,遇到事儿可比谁都有心机呢!”

“娘娘,咱们现在怎么办?”

“她以为把太子接到凤仪宫,本宫就没办法了吗?除非她把凤仪宫的门锁上!”向风瑶立即转身前往凤仪宫。

她本以为会见到太子胆怯啼哭的模样,没想到,太子正在萱儿在凤仪宫玩耍,追着两只绿孔雀玩得欢腾。

看着那两个模样相似的,与向云疏有几分相像脸庞的孩子,向风瑶脸上闪过一抹厌恶。

到底是贱人生的孩子,没心没肺!

连自己亲娘死了,也还能这么高兴。

“太子,公主,你们慢点,别摔着了。”朱敏站在廊下,温婉笑着,看着两个孩子的眼神充满了疼爱,若不知情的人见到,会以为她就是孩子的亲生母亲。

向风瑶先敷衍的给皇后行了个礼,便对太子说:“太子别玩了,饿了吗?看本宫给你拿什么好吃的了。”

谢铭钰骨子里的教养是一向待人有礼有节,即便并不喜欢向风瑶,也还是走了过去。

“快拿着吃吧!”向风瑶强忍着厌恶,拿一块点心塞给他。

朱敏微笑着说:“瑶妃妹妹,也给萱儿一块。”

“我没想到萱公主也在这里,所以只准备了太子一个人的。”与太子相比,向风瑶更讨厌这个个性暴戾,模样更像向云疏的小女孩。

萱儿摸着孔雀尾巴上的毛,脆声说:“哥哥,先生有没有教过,外人给的东西不能随便吃的?”

“妹妹说得对!”

谢铭钰当即把点心丢回了向风瑶的食盒里,转身就回到了妹妹身边。

向风瑶差点气死。

没教养的死孩子!

还有搬弄唇舌的朱皇后!

好好好。

你们在本宫面前表演母慈子孝是吧?

向风瑶一不做,二不休,把食盒扔给宫婢,重重叹了口气,说:“这两个孩子也是可怜啊,亲娘死了,以后可怎么办呢?”

朱皇后皱眉,沉下脸。

两个孩子玩耍的动作顿住。

“哥哥,她说谁死了?”

“萱儿别理,都是胡说八道。”

“啊呀!”向风瑶惊讶的大声说,“你们两个还不知道呢?不是我说皇后娘娘,这么大的事情,您怎么能瞒着他们?不管怎么说,那可是他们的亲生母亲呢!”

她把亲生母亲四个字,咬得很重。

“瑶妃!你够了!”朱敏怒道,“在这里胡说什么?”

萱儿一个箭步窜到向风瑶面前,揪住她问:“你说谁死了?”

向风瑶没想到她这么凶猛,吓了一跳,随即是生气:“谁死了,当然是你娘死了!”

“你娘才死了!”

“你——”向风瑶只接触过些谢铭钰这种斯文有礼的孩子,哪里见识过萱儿的无法无天,当即气黑了脸,“我说的是事实,你这东西怎么骂人?凭你这德行还公主呢……”

“好,我现在就去弄死你娘,把这件事变成事实!”

她解下腰间软剑,杀气腾腾就冲了出去。

向风瑶吓得腿软:“不,不是,你干什么啊?”

萱儿回头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你再说一遍,谁死了?”

向风瑶:“……”

虽然对方只是个五岁孩子,但这一刻,她的眼神让向云疏确信,她是真的会杀人。

向风瑶下意识咽了口口水:“我,我什么都没说。”

“你说你刚才是放屁。”

“……”

“说!”

萱儿朝她挥手就是一剑。

软剑在空中划过一道银弧。

向风瑶只觉得耳边一凉。

啪嗒。

她低下头,看到一只耳环落到了地上。

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耳朵,摸到了一手湿润。

是血!

对方在这么远的距离,轻轻一剑,就毫不犹豫的割开了她的耳垂!

如果她的剑稍微偏一点,就可以割下她整只耳朵!

不是,她怎么敢的?

这一刻,在向风瑶心里涌起的恐惧和疑惑,甚至超过了耳朵的疼痛。

“说。”

萱儿提着软剑,朝她走来。

向风瑶膝盖一软,坐到了地上,哆哆嗦嗦的:“我,我放屁,是我放屁,我胡说八道!你娘没有死!”

萱儿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露出笑容,恢复了孩童的天真模样,转头对谢铭钰说:“哥哥你听见了?我就说嘛。娘亲怎么可能死?”

“好了,咱们也该回去了,今日的功课还没做。”

谢铭钰走过来,牵着萱儿的手,走出凤仪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