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妱走进这漆黑一片的芙蓉楼,手也是默默抚上了手腕上的袖箭。
正在黑暗中寻觅,忽的二楼亮起一束光,楼中伙计站在那栏杆边喊着,
“大人总算来了,可是等了你许久呢!”
说罢,抬手便是指路请进的模样,他所指的方向,忽的亮起两盏灯,灯光幽微,刚好能瞧见楼梯。
再一转眼,那二楼指路的人身侧灯灭,便再瞧不见人影了。
阿妱心中仍是疑惑,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心中默念着,“故弄玄虚罢了。”
也不去想今日这一出是意在何为,只消上楼一探便知。
随着灯光走上二楼,耳边隐隐听见许多脚步声,虽轻,但木制的楼宇,声响动静总是极大的。
脚步声变换,那楼中灯明灭有序,就这般将阿妱引上了最顶层。
忽然,灯灭。
阿妱脚步顿住,此时四周全暗,紧闭的窗户,透进来的幽微月光,根本不足以辨别什么。
心跳越来越快,阿妱总还是紧张的,如今只身一人,论武力,她不过学了些皮毛,唯一致胜保命的招数便只有手中袖箭。
黑暗中,只见几声嘈杂,忽的便是眼前猛地亮起。
这是芙蓉楼特制,以水晶汇聚光亮的灯,打到人正面,当真是耀眼夺目睁不开眼。
紧接着安静了下来,就听见一人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踏向她,隔着光亮,那人身影渐渐显露。
根本等不及看清,阿妱直接抬手,袖箭已出。
来人身手敏捷,翻身躲过,身影翻身消失。袖箭击翻了那光亮之处,听见几声翻倒的杂音,光亮便消失了。
阿妱慌乱了起来,一击失手,后续该当如何。
退,她要退!
想着,后退两步,想以脚步感知那楼梯所在,退了一步两步,一直到,和那人撞了个满怀。
阿妱猛地回头,只见火光亮起。
火折子,吹上一口气,便燃起了一个小小的火苗。
那火光映在他脸上,映衬得那眼神都温柔了,和平日见到,很不一样,似乎还有泪光。
“怎么是你?”
阿妱顺着那火光,试图再看仔细一些,生怕自己看错了。来人,竟然当真是钱昭。
火光闪烁,余光瞟见钱昭胸口,系着一朵红绸做的大红花一手握着火折子,轻轻颤抖着,另一只手,紧紧攥着,好像是一块红布。
红色,鲜艳的大红色,那是……
阿妱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抬眼对上钱昭那眼神……
她的心,跳的比方才所谓的遇险时分还要快。
“阿妱……”
钱昭终于出声了,只喊了一声名字,那尾音都在发颤。
“自初见之时,你于逆境之中活得鲜艳,亮眼,我……心生欢喜,此后……”
钱昭正吞吞吐吐念着,自己思索了许久的陈情之词,可谓是真正的发自肺腑,又文采奕奕,他自认为是得了于十三真传的。
阿妱却是直接打断了,“够了。”
钱昭一下子紧张起来,眼中瞬间聚起了几分委屈,仿佛下一秒都要化成泪滴下来了。
“钱大人,钱堂主,你我时日皆宝贵,莫要虚耗时光,你到底想说什么?”
阿妱那声音冷得,就像是暴雪天屋檐上的冰柱子,掉落进了钱昭这个火盆里。
钱昭的脸色在烛火下都能瞧见红温了,似乎哽咽又说不出声。
阿妱转身想走,钱昭的声音顿时便急切了起来,“我曾听陛下说过,你不想嫁人!”
阿妱脚步顿住,背身停住了。
“你不出嫁,我来娶你可好?”
钱昭这一声倒不似询问,他没给阿妱反应的时间,只自顾自地便说了下去。
“我如今不过孤家寡人一个,也未正式开府定居所,只在你府中讨一间屋子……”
钱昭声音带着些许颤抖,
“我……我不会干涉你的差事,往后你还是做你的夏大人……若我有一天死了,你大可将我抛开……”
钱昭平日里从来没有说这样多话的时候。此时的他,就想着用这些话语,堵住那问题,不想给阿妱说拒绝的机会。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直到那李毅提着红绸来求亲,钱昭才真正意识到,他当真是不舍得的。
知道阿妱没有将那李毅轰出来,知道那一抬抬礼物进了阿妱院门,他方知,什么是“一子错,满盘皆落索”,所谓的人生至苦。
“不。”
阿妱卡着时机,仅用一个字,就堵住了钱昭所有的话语。
火光之下,钱昭眼睛都红了,抓着火折子的手,被火星子燎到都不曾松懈的手,不住的颤抖……
所以,他是被拒绝了吗?
钱昭这样想着。
“你若死了,我守寡,替你守着陛下,守着大梧,守护这天下。这是你的志愿,也是我的。”
“你说什么?”钱昭眼睛瞪大,手中的红布滑落一角。
阿妱重复着,“我说,你若死了,我替你守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