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可被许徕几句话含糊过去,有点疑惑。
许徕手机响了,借着接电话的由头,远离是非之地。
是妈妈。
家里已经很久没打电话来了,许徕最近过得很好,但是一想到冬令营结束,她就该回家了,就觉得有点恐慌。
这个电话,反倒让她有种第二只鞋子落地的感觉。
妈妈这次打电话没有哭。
语气还很小心翼翼:“徕娣啊,你什么时候回来?放假了,就别住你小姨家了吧,你洋洋姐她们也该回家了。”
不远处,是同学们的笑闹声。
电话里,是妈妈小心控制着的呼吸。
许徕突然没来由感到一阵疲惫。
“妈,我名字已经改了,现在叫许徕。”
妈妈声音有点控制不住的哽咽:“那你……还回来吗?”
许徕揉揉眉心:“回的。”
电话里沉默了下来。
“妈,我还有事,先挂了。”
挂了电话之后的许徕,一直到晚上都兴致不高。
连林可都注意到了。
问了几句,许徕没说。
林可也就不再问了。
许徕其实不是不想说,只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她对家里的感觉很复杂。
以前她觉得自己从家里得到了很多爱,可是这些爱都经不起推敲。
好像这些爱,每一分都是带着目的的。
她觉得自己想明白了,又觉得没想明白。
索性不想了,上床睡觉。
晚上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还叫许徕娣,没有系统,正常上完了高中。
高考正常发挥,考上了个普通一本。
大二那年,许嘉珤再次高考,去了一所私立本科。
一年将近两万的学费,对于他们家是很大的一笔开销。
许徕开始自己兼职赚生活费和学费。
熬到大学毕业,她校招去了一家还不错的上市公司。
在海市,高消费,高收入。
家里父母都没再工作过,地也租给了别人。
因为觉得她毕业了,有了收入,可以享清福了。
她实习第一个月,五千块工资,给家里转了三千。
实习期结束,公司就不再管住宿了。
她去海市的郊区租了个房子,一个月只要几百块。
一个月的工资,除了必要的开销,大半都打给了家里。
工作一年多,有了个升职的机会。
她想抓住那个机会,半个多月加班加点做那个项目。
快到汇报成果那天,接到了家里的电话。
说是许建成生病了,要她回来见他最后一面。
她忙赶回了家,却发现家里只是想给她相亲。
许建成好好的,不能再好。
许嘉珤毕业之后就在家,爷俩和她的“相亲对象”三个人凑在一起抽烟。
那是她第一次在家发那么大的火。
当天她就想回海市,被拦下了。
结果晚上睡得迷迷糊糊,有人摸进了她的房间。
她惊恐起身,发现是白天那个相亲对象。
那天晚上她在家喊了一晚上救命,没有一个人来救救她。
第二天她报了警。
警察来了家里,那男的却说是她的未婚夫,许嘉珤和许建成也一口咬定她是在闹脾气。
她万念俱灰,拉黑了家里所有人,回了海市。
后来她怀孕了。
她一直没什么朋友,没有人能给她出主意。
打掉了孩子之后,她又请了一段时间的假。
又赶上公司大变动,她被优化掉了。
找工作屡屡碰壁。
在海市挣扎了两年,她还是回家了。
许建成说她不知好歹。
又说那个男人还在等她。
是的,那个男人结婚又离婚,带了个孩子,但是还在等她。
因为那男人愿意出三十万彩礼。
而许嘉珤该结婚了。
她回家之后,身份证连带手机,都被拿走了。
后来就结婚了。
后来怀孕了。
生孩子时大出血,死了。
许徕睁开了眼。
泣不成声。
梦里的场景太真实了。
她甚至还能感觉到腹部剧烈的疼痛,和血液逐渐从身体中流失的感觉。
很冷,很疼。
梦里海市那个阴暗潮湿的出租屋,居然是她唯一觉得温暖有归属感的地方。
这个梦,太压抑了。
看了看时间,凌晨四点。
她在脑子里呼唤系统。
“你在吗?”
【我在的哦宿主~】
“是你让我做的梦吗?”
【不是哦宿主~这是你原本的人生轨迹哦~】
可是,她的人生轨迹,为什么会是那样?
是了,如果没有遇到系统,她还是会好好学习。
但是子衿教学质量一般,她没机会补课,也没那么多课外习题可以做。
她大概确实只能考上个普通本科。
只是她无法理解,自己的父母。
为什么会那样对她。
明明看起来一直很爱她的父母,为什么会因为三十万逼她去死。
梦里有场婚礼。
许嘉珤背着泣不成声的她,笑着小声说:“姐,他是真的喜欢你,你能过得很好的。”
她没说话,只是哭。
许嘉珤又说:“姐,他要是欺负你你跟我说,我去揍他。”
他诚恳的侧脸和那个信誓旦旦在警察面前说她只是闹脾气的许嘉珤重合在一起。
那场婚礼,所有人都笑得很开心,很幸福。
只除了她。
真的,很窒息。
许徕轻手轻脚下床,穿着睡衣走出了房间。
外面还在下雪,很冷。
但是很亮。
有种真实感。
她环抱着自己坐到了营地住宿区门口的台阶上。
很冷,有点发抖。
呼吸间全是白色的雾气,过了会儿,那白色的雾气变得淡了点。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清越的男声。
“同学,你不冷吗?”
许徕转过脸,是那个很帅的男生。
梦里残留的情绪还有很多,许徕的语气就有些僵硬。
“不冷。”
那男生莫名其妙看了她一眼,转身回去了。
过了会儿,他拿着一件很大的羽绒服走了出来。
“你先穿着,别感冒。”
许徕皱皱眉头,没接。
他就站在原地,表情有点迟疑。
许徕不想再跟他说话,也不想动,只是把头转了过去。
很大的雪,飘飘扬扬,地上也已经积了一层。
眼前突然被黑暗笼罩。
许徕听到黑暗之外有一道略显别扭的声音:“借给你的,穿上吧。”
身体后知后觉感到暖意,许徕把羽绒服包到身上,转头看他。
他坐到了她旁边的台阶上,不知道在看哪里。
“你为什么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