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光辉在渐渐暗淡而下,缕缕的光明在石窝的岩壁之上渐渐消失,地上所铺着的棕色睡袋也在光芒的消失的过程之中,变得如同泥土一般暗淡。
属于巨人之杯,白日所特有的湿热也在此刻不断褪去,吹拂在手上的水汽,正在带走迪思马的那丝丝燥热。
夜色渐深,在那火光闪烁之间,迪思马正身处于睡梦之中,今夜还需要自己来守上半夜,此时不睡更待何时。
但在那火光的闪烁之下,在那漆黑的梦境之中,迪思马可没有表面上的如此平静。
此刻他的正在自己的梦境之中狂奔,至于为什么狂奔……那就要问问那群追在他身后的活尸们了……
亦或者是说并不全是活尸,活尸之中,还夹杂着不少之前在灵界之中看到的黑影,那些黑影遍布被惊醒时的不祥光泽……
这一段时间里,每一次进入梦境后的迪思马,都会在那昏暗的遗迹之中狂奔,狂奔着躲避那些活尸亦或者那些如墨一般的影子,但每一次都会被对方抓住……随之而来的便是被那响彻灵体的尖嚎而吓醒。
并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从离开遗迹之树后,这样的梦境就一直萦绕在自己的梦境之中,时而是深陷遗迹之中……时而会是进入灵界时那让人狂乱的颜色。
这一次也是一样……迪思马胡乱擦拭着脸上的汗水,自己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样的情况为何会频频占据自己的梦境。
“你没事吧?”
廖的声音打断了迪思马的思考。
迪思马的目光随着声音转动,透过那不时舞动的火焰,便见到了半卧在睡袋上。
今晚的后半夜似乎是对方与斯莱芬尔交替守夜,而迪思马刚刚的动静似乎被对方看在了眼里。
迪思马深吸一口气便说道。
“没什么事情……就是……梦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现在多少点了?轮到你守夜了?”
看着迪思马似乎并不愿意回答自己的问题,廖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话音微微转动,将话题顺应着迪思马的话语说了下去。
“当然,队长守后半夜,我来守到午夜前的时间。”
“虽说一开始还是有些无聊,但不是有这小家伙陪着吗?”
话音说罢,廖指了指蹲坐在一旁的小家伙。
迪思马的目光随着手指的指向,看到了蹲坐在篝火旁的小家伙,看着对方摇摇晃晃的身影。
自己生怕对方一个踉跄直接就给滚火里,当场表演一波我烤我自己,而且廖目前的身体情况,可不方便把对方给救出来。
看了看廖空荡荡的袖口,迪思马关切的问到。
“肢体的幻痛好一些了吗?”
廖摇了摇头说道。
“没……还是没多大起色,倘若迪思马先生再早醒一些的话,恐怕就能见到我满头大汗的样子了。”
迪思马稍微有些沉默,几人在这一处营地之中休息已经有三天了,这几天的停留一方面是为了照顾廖身体的情况,另一方面则是迪思马与斯莱芬尔需要重新去收集充足的补给。
毕竟在遗迹之中众人身上的物资都遗失了不少,倘若迪思马一个人一小段时间吃不吃饭,自己的身体都还尚且撑得住。至于斯莱芬尔两女……那就是肯定撑不住了的。
再到另一方面,那就是廖的伤势,虽然也不能说是伤势。
但在离开遗迹之树不久后,廖的断臂处就开始出现了幻痛,那种感觉用廖的话语来形容,就如同自己的手臂似乎一直都在抽筋,并且还有着阵阵的刺痛传来。
每一次幻痛的出现,廖都面如一张白纸,大量的汗水从对方的身上流下,浸湿对方的遗物。
对于这么一个情况,斯莱芬尔毫无对策,至于迪思马也无能为力,毕竟自己能够动手截肢,但却没有办法帮忙减轻对方的痛苦。
当时的情况,不截肢肯定是死,截肢的话还尚有一部分活下去的可能。
至于开具所谓的药物……迪思马都不清楚,自己传承之中的草药与本地的草药究竟是不是同一种东西,乱开药吃死人怎么办?
或者说干脆一点,直接让廖小酌一杯小家伙的蘑菇汁?
那种能够令迪思马浑身麻痹的效果,绝对够廖撑过幻痛发作的时间。
只不过对方会不会被蘑菇汁直接药倒,那就是另外再说的事情了。
迪思马微微思考后,开口道“嗯……你现在的情况……”
“我也没有太多的办法减轻你的痛苦,但我应该能够帮你做一个木肢。”
“最起码让你恢复行动的能力……”
“虽然听起来像是我不顾你的痛苦,还要你强行开始活动。”
“但在这样危险的地方,越早恢复行动的能力,我们小队活下去的可能性就越大。”
“你看看你的意向如何?”
廖用剩下的手拿起木棍搅动有些暗淡的火堆,在重新亮起的火光之中,她的面容有些虚幻,不知道是在想着什么一般。
不过对方并没有让迪思马等待太久,用那有些颤抖的声音说道。
“嗯……那就麻烦迪思马先生了,麻烦把木肢做的好看一些。”
听闻对方的语气变化,迪思马眉头一皱,转眼便看见了对方那再度开始苍白的脸庞,顷刻间便明白对方的幻肢痛又发作了。
迪思马赶忙撑起身体,自篝火之上拿下了一直被火焰加热着的热水,顾不得在旁人看起来滚烫温度,将一旁的毛巾浸入水中打湿,随后在大力扭干只留下那温暖蔓延其上。
迪思马一面拿着毛巾,一面半蹲在廖的身侧轻轻问道。
“是手,还是腿?”
廖的表情有些吃力,在稍稍挪动身子后,她举起了自己剩下的那截手臂。
而迪思马也是将毛巾摊于掌心为其轻轻揉搓着,以此缓解着对方的疼痛。
但这样的沉寂的气氛下,迪思马总感觉应该说些什么来缓解这样的气氛,在略微思考一会后便开口道。
“廖小姐……是什么让你成为探窟家的呢?”
听闻迪思马的话语,廖很快回道。
“我……我吗?”
“嗯……我是为了家人才当上的探窟家。”
“毕竟迪思马先生你也知道,遗物的价格无论是在奥斯,还是其他的国家都算得上居高不下。”
“哪怕是产出于第一层的普通遗物,在拍卖行中的价格都比得上普通工人家庭数周的工资。”
“而我嘛……我有一个在读书的弟弟,一个还在读中学妹妹,还有我的母亲她为了养育我们付出太多了……她们都需要我。”
“你呢?迪思马先生?你也是为了你的家人吗?”
迪思马静静的坐在一旁听着廖的话语,不时将毛巾放出热水中加热后再为其轻轻按摩,在听到对方问起自己后迪思马稍稍有些沉默。
“我嘛,成为探窟家没有特为为了什么。”
“甚至说我都还是,在突然反应过来后才发现自己成为了探窟家。”
“至于家人……我已经很久都没他们说过话了,甚至来到奥斯的这些年我都未曾跟他们有过书信,倒不是不想和他们说话,是我自己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说话。”
“不怕你不相信,我是出生在一个书香门地。”
“嗯……就是那种,家里很多人读书的那种意思,我在生活里面遭遇了太多的事情,最后导致自己辜负了家里人的期盼。”
“或是逃避或是……嗯,一些其他的原因吧,我最后来到了这里,还成了一位探窟家。”
说话间迪思马看向廖的面庞,对方虽然面色苍白,但似乎已经没有了被疼痛所折磨的样子。
看来八卦聊天,在一些时候确实是排解苦难的一剂良药,无论聊天的内容是真是假,这都是有效的。
昏黄的火光映照着两人的身影,言喻交谈之间,迪思马不由得暗暗惭愧。相较于廖那坦诚的话语,自己所述说的故事确实掺杂着片片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