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那晚,慕卿辞找到元安的时候她趴在青牙身边沉沉睡去,身上还有养元丹的气息。
慕卿辞感知到杨府的异常,不禁往婚房那边望过去。
婚房那边没有任何生灵的波动,连同的阿花的气息也消失殆尽。
慕卿辞回想起刚来杨府时,嗅到的那股血腥味,明白了杨期元为什么会这么急着和阿花成婚。
这就是……时日无多的人的愿望吗?
可是杨期元走了,留下阿花一人,两个相爱的人,只剩下一人活在世间,对她来说也是种煎熬吧?
像是回应慕卿辞般,以婚房为中心,一道道灵力向外翻腾涌动,阿花的气息回来了,又以惊人的速度流逝着,取而代之的是杨期元——她的气息在慢慢的回归,不断的充盈。
阿花跪在杨期元身前,唇角的血痕越拉越长,灵力外放的光把阿花的脸映彻的惨白。
她苦涩地勾起一抹笑意,弯腰趴在杨期元的胸前,轻声低喃。
“我一直都不喜欢听你的话,你让我走,我偏不。我此生已是杨家人,想撇开我?想都别想。但是……”
阿花取出自己的妖丹,塞进杨期元嘴里含住,她偏执的轻抚着杨期元的唇瓣。
“你最后说的话,我又怎会不听?所以啊……以后世界上没有阿花了,我会成为杨期元,为你活着。”
灵力回流进杨期元的体内,阿花一点一点贴近杨期元,吻了她的眉间、鼻尖、唇角,深深的把自己刻印进杨期元的体内,永远的把自己变成了“杨期元”。
“此后,我便是你。”
果不其然,第二天杨期元的腿竟然神奇的恢复了,连同身体里的那些不治之症也全都消失不见。
慕卿辞把怀里元安的手往上提了提,向杨府人拜别后,走向了关通身边。
杨忠没有出来送,他蹲在花园旁,笨拙的打理着那些花,除了张岑和他,谁都以为杨期元不仅新婚,那双腿也都好了。
谁都没有怀疑过这件事,大家都说吉人有福,巴结奉承着杨期元,一张张谄媚可悲的脸,比之前还要让人反胃。
“家主,是我失职了。”
杨忠长满茧子的手轻抚着花,在花草上滴落着清晨无人在意的珠露。
杨忠想起了他第一次见到杨期元,那时候的杨期元小小的一个,明明是个女子,不拿针线,也学她爹拿算盘,偏偏整天举着木剑从东院跑到西院。
也是杨家老爷子拿杨期元没法子,才让杨忠回来看着杨期元。
“你就是爹说的那个绝世高手?嘁,不会又是爹找来哄我玩的吧?你这种人我见的可多了,拿了银子哄我开心就跑,没一点真才实学,绣花枕头一个呀。”
杨忠当时望着穿着整齐在练武场挥剑的杨期元不恼,只在想这么一张小嘴怎么这么能叭叭呢?太吵了。
“既然来都来了,不如咱俩试试?”杨忠比划着,让人送过来一把木剑。
杨期元挑挑眉:“老头,你当真要来?可别被我打哭了。我不打老人女人和小孩,您还是算了,去账房拿了银子快些……”
上下打量了半天,杨期元愣是没找到杨忠有什么可以值得关注的,挥手打发着他快些走。
但话音未落,杨忠脚下一动,木剑宛若真剑一般,竟然挥舞出剑光,直直把杨期元手上的木剑斩断打飞。
杨忠至今都忘不了那个小孩死乞白赖的求着他教她,只是可惜,杨忠还没教她多少,杨期元便再也站不起来了,挥剑更是如登天般难。
“忠叔,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毕竟爹也经常这么说,我的确算不上一个好徒弟、好女儿。”
杨忠要回应杨期元,可是嘴怎么也想不开,也抓不住杨期元。
他拼命追上了杨期元,碰到的也是一团虚无的迷雾。
“很幸运,能成为您的贴身侍从,希望下一辈子,我能早些见到您,然后……我带您离开江城,去看看江湖。”
杨忠看着那些花出神了,痴痴笑了起来,以往绷直的背,弯了下来,如日暮黄昏一样沧桑将落。
“走吧,江城的事告一段落,该回宗门了。
关通扫了眼元安,有好奇,有欣喜。
元安要是真能做到起死回生,那他们南秀宗便捡了个天大的便宜。
关通看天榜的那五个已经不爽很久,整日嘲笑他们南秀宗无人,最有天赋的慕卿辞也连前十都没进。
现如今有了元安,不得让那些人乖乖闭嘴?
还有这个孩子……
青牙还在沉睡,可她体内渐渐恢复的灵力让关通不由对她另眼相看。
这两个孩子,随便一个人都胜过慕卿辞,如此想来,也该放弃一部分了。
你说对吧?卿辞。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强者才能拥有她想拥有的。
关通打算等回到南秀宗寻个错处把慕卿辞关几日禁闭,趁着这几天摸清元安和青牙的底细,让她们彻底成为他的傀儡。
如此一来,他关通便能让整个南秀宗不断壮大,最终屹立于万千宗门之上!
慕卿辞不知道关通的盘算,在她的心里关通的看重胜过一切,若是元安真的夺走了关通对慕卿辞的看重和关爱,慕卿辞对元安大概不会再回到最开始那样。
因为慕卿辞这一辈子都在为了关通的那句“登天道”而努力,她又怎么甘心一个半路杀出来的孩子给比下去?
尤其那个孩子还是自己一见钟情的人。
“情爱比起天道……不值一提。”慕卿辞低声喃喃自语,像是下定了决心,把怀里抱着的元安紧了紧。
对慕卿辞来说,天道只有一次机会,而像元安这样的人,以后还有千千万。
对元安来说,慕卿辞只有一个,她可以不要天道,却要守住慕卿辞。
——
有关通一路相走,回南秀宗快了不少。
一落地便有不少师兄弟涌了上来,踮脚凑上前,排成整齐的几列恭迎着数月未归的大师姐和掌门关通。
“恭迎掌门!”
关通微微颔首,让慕卿辞先把元安带去安置下来,稍后晚些时间会找人教元安入门的规矩。
“规矩的话,我也……”
“慕卿辞。”关通眼神阴鸷,“现在是在南秀宗,不是山下。既然身为大师姐,你不该把时间放在这些事上面的。你同邢奉下去,将这些时日落下的事务补上。”
关通冷言,和在江城时截然相反。
慕卿辞了然,这就是关通,不近人情,眼里只有宗门和天道。
她也习惯了,师尊对她向来如此,便不再多言拱手退下。
邢奉悄然跟上,掠过一众围观元安的小师弟,和慕卿辞并肩往事务处走。
“此次下山之行,想必慕师姐收获颇多吧?先前江城便见周身气息变化,现在上山一看,果真如此。”
慕卿辞对邢奉的话置之不理,她直直望着眼前,不似江城那般随意自在。
在南秀宗的慕卿辞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山下她是救死扶伤慕仙师,山上她是要为宗门弟子做出表率的大师姐。
她不能错,一步也不能,一旦出错,便会被关通责备,让师尊失望。
“邢奉师兄才是。”
慕卿辞不回邢奉,邢奉那张嘴便说个不停,直到邢奉把话题引到元安身上,慕卿辞终于忍不住了。
慕卿辞冷冷一瞥,眸光里是疏离和淡漠:“岭沅城一别,南秀宗子弟皆惨死,可师兄却能凭借一己之力突破比长老还要强大的祭司,且杀出重围,安然无恙的回到这南秀宗。”
“与我相比,还是全身而退的师兄收获更多。”
邢奉不以为意,眯着眼睛回应着时不时路过他们的弟子,张口回应:“人嘛,就图一个活着,要不被逼到绝境,谁都不会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厉害。”
“是么。”
先前在南秀宗时,慕卿辞便对邢奉多有提防。
邢奉为人小心谨慎,虽为南秀宗大师兄,可修为已经停滞许久,若非有上三宗的泉长老力挺,邢奉恐怕早已成了普通的内门弟子,哪里能享受大师兄有的待遇。
“对了,慕师姐从山下带来的那个孩子……”邢奉轻轻一笑,忽的停下,手悠然地背在身后,“我已告知掌门,那孩子能起死回生。”
最后的四个字说的极轻,可那依旧像风一般轻飘飘地飘进慕卿辞的耳里,然后重重地凿开她的大脑。
起死回生这四个字的重量,整个四海八荒甚至无一人可以做到。
人界尚知起死回生的强大,修仙界更别提对起死回生的痴迷和疯狂了。
要是把这个消息放至四海八荒,一定会有不少人来南秀宗抢人。
毕竟,起死回生在那些高阶修真者眼里就意味着,元安定有登天道之姿,说是天道之子也不为过。
“你只告诉了师尊?”
“你只关心这个?”邢奉大笑了起来,“还真是南秀宗的好师姐啊,这种时候了还在为宗门着想。”
然后邢奉立马变脸,冷眼嘲笑。
“巧了不是,我也是。同为宗门弟子,当然事事以宗门为主,此事我只告诉了掌门,想必掌门为了宗门也不会外传,还希望慕师姐千万不要将此事传出去,否则……掌门会生气的。”
“自不用你来说,身为南秀宗大师姐,为宗门着想是本分。”
“嗯嗯,想必现在掌门一定视元安为珍宝吧。有这样的本领,想必悟性也不错。先前上山前我便瞧见她周身有灵力波动,才与慕师姐相处这么些时日便能自学到筑基期,必然根骨极佳。”
邢奉迈开步子,哼笑着,对宗门未来充满向往。
“有此子,宗门壮大何愁啊?”
慕卿辞皱皱眉,明里暗里听出了邢奉话中的意思:“我不会嫉妒元安,同为南秀宗弟子,应当互勉。邢奉,收起你的那些小心思,不要辜负泉长老对你的期待。”
说完慕卿辞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她离开这些月,想必宗门积压事务繁多,她没时间和邢奉在这里你来我往的扯皮。
邢奉留在原地,不恼也不气,任由风把发丝吹乱,喃喃自语。
“互勉?期待?活着才有期待,人不能活着谈什么以后未来啊?而且你们根本就看不起我吧?一个病弱之子,若不是有这大师兄的身份在这里,在这南秀宗谁愿意多看我一眼啊?哼……我倒要看看,你慕卿辞说的这些漂亮话自己能不能做到。”
——
关通让人把元安和青牙安置好了以后,去找了卜师,让他看看元安的运途。
从卜师殿里出来时,随行的弟子被关通的表情吓的一个字都不敢说,大气也不敢出,直到关通让他走,随行弟子才松了口气。
纷纷开始猜测卜师到底得出了什么结果,新来的小师妹到底是什么人,能让掌门亲自去让卜师算她的运途。
“谁知道呢?总不会比慕师姐厉害,慕师姐可是要登天道的人,咱们这南秀宗的弟子有谁比得过师姐呀。”
“说的也是,师姐登得天榜,就算新来的人再厉害,难不成能压过师姐,入天榜前十?”
“哈哈,别开玩笑了,天才也不敢这样吧,那孩子才几岁?及笄礼都还没行吧?”
“……”
一群人打打闹闹着往回走,对元安的到来漠不关心,反而是嘲笑和贬低,殊不知在不久后,元安会让他们彻底闭嘴,也会让南秀宗大师姐慕卿辞的光芒彻底黯淡,成为南秀宗乃至天榜第一。
“此子……”卜师望着破损的算命盘,蒙着眼睛的白布被鲜血染红,“我看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