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终夜将度
与此同时。
同一片夜空之下。
艾茵悬停于半空，注视着前方泛起涟漪的空间褶皱，唇角勾起玩味的弧度。
“来了就出来吧，还躲着干什么？”
声波在夜幕中扩散，三四个心跳的间隙后。
克蕾蒂自另一处空间缓步而出，目光扫过艾茵身上斑驳的战斗痕迹，指尖缠绕着暗红发梢，笑道：
“与昔日好友战斗的滋味，如何？”
“感觉还不赖。”艾茵舒展着染血的羽翼，笑容满面。
克蕾蒂凝视着她的异色双瞳，试图从中分辨虚实，但并没有看出什么来。
“呵。”蓦地，克蕾蒂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猩红竖瞳泛起妖异血光。
艾茵见状摇头轻笑，纤长尾指漫不经心地拨弄着伪信腕链上凝结的冰晶。
“可惜啊……”她忽然敛了笑意，指尖轻点虚空，“若非薇儿莉思与洁西莉菈搅局，此刻卡缇娜就该是具冰冷的尸体了。”
腕间锁链应声震颤，冰晶碎落如星尘。
她表情遗憾至极，好像还很不甘的样子。
克蕾蒂周身骤然腾起黑焰，六双骨翼在身后完全展开！
“昔日的信任天使，如今倒成了玩弄谎言的堕天使？记住你的立场！若因你肆意妄为提前点燃战火...”恐虐之斧在她掌心凝聚实体，“【憾】大人可不会吝啬惩戒。”
“做事之前，你该衡量好那个度。”
“还是说，你想现在就掀起整个神界与地狱的战争吗？”
“【憾】大人让你加入我们，可不是让你肆意妄为的，可你现在……”
“切，不用你说，我当然知道的。”艾茵闻言不耐地摆了摆手，腕链上残留的冰晶缓缓掉落。
真是麻烦，这些家伙果然还不是真的信任她。
艾茵心中不满，面上却是不显。她看向面前一副兴师问罪态度的克蕾蒂，耸了耸肩。
“所谓忌惮，无非就是你们一身实力还未恢复巅峰嘛，害怕现在做太过分，一不小心把桌子掀了，会招惹塞勒斯蒂的怒火。”
“这个【憾】都跟我说了的，你不用再重复。”
“而且你们都那么担心干嘛？神界连接人间界的空间通道又不像你们那的那般松动，想塞人下来没那么容易。光是能把薇儿莉思跟卡缇娜送下来，估计就已经是塞勒斯蒂举全神界的极限了。”
克蕾蒂脸色一暗，笑容狰狞道：“艾茵，你是不是以为倒戈到了我们这边，咱就得对你客客气气的？”
“从刚才开始，你的态度就很惹人恼火诶。”
说着，克蕾蒂握住了抱在平平无奇的胸口前的恐虐之斧，眼中凶光毕露。
艾茵见状，当即干笑一声。
“抱歉哦，我这人说话就这样。如果哪里得罪到了你，还请不要介意。毕竟那都是无心之言……”
说是这么说，可她也在克蕾蒂语气不善时，左手不动声色地玩弄起了伪信腕链。
一时间，两人气势针锋相对。
僵持十息后，克蕾蒂突然收势，暴虐气息如潮水退去。
半晌，才轻叹道：“罢了。既然卡缇娜没死，那这次就算了，但下次绝不能再这么乱来！出手之前，至少也应该跟我们商量一下，否则坏了【憾】的大事，你我都不会有好下场！”
克蕾蒂的态度转变速度之快，令艾茵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克蕾蒂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不过不解归不解，这并不耽误艾茵满嘴答应。
“嗯嗯，我知道了。”艾茵乖模乖样的点了点头。
克蕾蒂轻哼一声，又提醒道：“别忘了，【负责】是我的！那两个人类……你记得处理干净！”
说完这句话，她便不再言语，身形很快消失。
而艾茵显然并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冷笑一声，身影化作漫天黑羽消散。
至于朝苍雾兄妹俩，无关紧要的利用品罢了，谁管他们呢？
……
新宿区，歌舞伎町。
区立新宿医院，一间多人病房内。
夏川真诚看了看手上的天价医药费单，抬头，又看了看眼前面容姣好，却是少了条手臂的沧桑女子，脸上的五官都快皱到一起去了。
这他x，好像真不是假的。
朝苍雾没有骗自己，他真的急需一大笔钱救人。
夏川真诚刚进病房就看到了，这里伤势重到命不久矣的人是真的不少。
可似乎是迟迟没有缴费的缘故，她们中的大多数人都还没有得到妥善的治疗。
就连一间独立的病房，医院都没有安置
如今的夏川真诚，或多或少都能感受到一些平常发觉不了的东西。
就比如，当下朝苍雾口中的姐姐们，除了这个断臂的女生没有大碍，其余的都生命垂危，大概不出几天就会死去。
就算得到治疗也是一样，死亡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可现在，夏川真诚说不出口。
身旁，慕容希眼眸泛红，不忍直视此番场景的她，索性闭上眼睛躲到了夏川真诚身后不去看。
九条友栖这时费力的撑起上半身，侧头看向他们身边的朝苍雾，脸上带笑道：“雾君，你带朋友来了啊。”
九条姐的笑容有些勉强，她看到了朝苍雾，也看到了他身上骇人的伤势。
前方，一言不发，却是眉头紧蹙的夏川真诚，给她的感觉有些可怕。
雾君这是……惹到可怕的人了吗？
也不怪九条友栖会这么想，夏川真诚的脸色现在的确黑的吓人。
像是看到了什么深恶痛绝的东西一样，九条姐不断眼神示意朝苍雾，他们是谁？
朝苍雾看出九条姐的不安，笑了笑，没解释什么，只是转头对夏川真诚，用只有他们能听见的音量，语带凄凉道：
“现在你相信了吧，医疗费、手术费、床位费、材料费、药费、护理费……等等，加在一起太多太多！”
“将近五千万円的费用，哪怕卖掉我身上的每一个部件，也不可能凑齐！”
“所以你就选择出卖自己的灵魂给恶魔？”夏川真诚冷声道。
朝苍雾语气更凄凉了，“我知道这很可笑，可当光明拒绝垂怜，深渊便是我心中唯一的烛火！除此之外，我别无他法……”
夏川真诚沉默，朝苍雾于是咬牙，继续道：
“已经铸成的错误，我不会否认。之后你要怎么惩戒我都行，就算你要我死，我也不会说一个不字！所以……
嘭！
说着，朝苍雾突然正对着夏川真诚跪了下来，额头撞击地面发出闷响，声泪俱下道：
“我求求你！救救我的姐姐们吧，你一定有办法的！姐姐们和我不一样，她们什么错也没有……袭杀你们还有与恶魔勾结的事，全都是我一意孤行！我所犯下的错，与她们无关！”
话音落下，另一边的某张病床上，水菜萌裹满绷带的头部，微微动了一下，焦黑的眼眶朝向声源。
“雾君！”
这边，九条姐喊了一声，接着下床，朝他一路磕磕绊绊的走来。
最后，啪的一声，也在夏川真诚面前跪下。
刚才朝苍雾跟夏川真诚的谈话她听的虽不清晰，可距离就这么近！
她听出来了，雾君似乎犯了什么大错……严重到对方可能会要他死！
再加上雾君现在都跪下了，尽管不知因为什么，当下她也无法再置之事外。
“这位先生，有什么事……您冲我来就行！雾君他不是个坏孩子，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还请您高抬贵手，放、放过他吧！”
九条友栖知道这样说很无耻，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就敢如此大言不惭。
可不求情的话，难不成让对方对朝苍雾不利吗？
这些话一出口，夏川真诚就知道自己是被误会了。
他偏头看了眼窗外的夜色，此刻已是深夜，但病房内并非只有他们这些人。
周边，不少伤人家属都在往这边看。
夏川真诚不禁感到愈加头疼了，他拉过整片幕布，将这边的情况遮掩了起来。
之后，才吐出一口气道：“你们先起来……”
九条友栖看了眼朝苍雾，眼中满是不安，而不安中，也夹杂着一丝愠怒。
朝苍雾苦笑着摇了摇头，将她从冷冰冰的地板扶到了床上躺着。
“你……出去一趟到底做了什么？瑶姬呢？”
松开手前，九条友栖使劲拽了下他的衣袖。
朝苍雾无言，这说不出口。
安顿好九条姐后，朝苍雾看向夏川真诚，一副任他宰割的样子。
还有那仿佛在发光的希冀眼神，夏川真诚都看烦了。
他按了按眉，开口道：“救人，我不是不能帮你……”
话音刚落，朝苍雾唰的一下又跪了。
只不过这次是因为激动。
“你答应了！”
夏川真诚无语，“急什么？我话都还没说完，你多什么嘴？再多嘴，信不信我现在就走？”
朝苍雾顿时闭嘴了，双手紧紧捂住嘴巴，生怕自己不小心发出多余的声音来。
夏川真诚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接着娓娓道来。
“人可以救治，但我不保证能治好所有人。”
“听你说，你有几个姐姐都已经死了，尸体在太平间。对于死人，世间并不存在逆转生死的办法。”
“像她们，我们大概是爱莫能助的。你得自己去学着接受她们的死亡。”
言外之意，那就是场中还活着的人可以救。
朝苍雾敏锐的理解到了这一点，但听到死人无法复活时，心中终究还是有些悲痛！
但这已经足够了！
甚至超越了他最初的设想。
这一刻，朝苍雾真的没忍住，再次开始了哭哭啼啼。
“谢谢……真的谢谢你！”
夏川真诚将他从地板上扶起来，心中无语至极。
这家伙，真的像个小女人一样，眼泪永远哭不完，感觉整个人就是水做的。
“哼哼……”
慕容希这时候在夏川真诚耳边窃笑了几声，“不觉得他很像你吗？为了他人，自己怎样都行……”
夏川真诚鄙夷出声：“真的假的？就他这爱哭鬼，有哪里是能和我比的吗？”
慕容希不说话，你猜？
夏川真诚翻了下白眼，朝苍雾和自己像吗？好像是有一点像，但他不承认。
自己可没那么爱哭！
这片刻间，朝苍雾笑声畅快，恨不得向全世界分享他的喜悦。
九条友栖什么也没说，就这样静静地盯着他看。
眼神，忽地有些恍惚了。
好久都没看到雾君笑得这么开心，这么开怀了。
他这段时间，都独自承受了些什么呢？
一定感到很沉重吧，对不起，自己这些人什么忙也帮不上。
就连现在，都一直在让他费心。
朝苍雾在笑什么，她不知道。但她流下的眼泪，却让夏川真诚看出了某些真切的东西。
朝苍雾……
夏川真诚视线移动，看着喜不自胜的朝苍雾，脑中不觉间多了些想法。
这个流血不流泪的家伙，现在哭得这么凶，笑得如此欢。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他的姐姐们能获救吗？
夏川真诚黑眸闪烁，他也有姐姐，
梅丽姐，刘铃姐……
两个对他来说重要万分的女人，都不在了。
若是她们能活过来，自己是否会像眼前的朝苍雾一样，又哭又笑的？
“呵呵。”夏川真诚摇头，一笑置之。
就在这时，病床边的幕布被人拉动，一个形似木乃伊的生物颤抖着步子走了进来。
她的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雾君……”
“水菜萌姐！”朝苍雾停下放肆的欢笑，急忙跑过去扶住她。
随后又忍不住高兴道：“好消息，水菜萌姐，你的脸有救了！我找到能帮你们的人了！”
闻言，水菜萌娇躯轻颤，胸口急促起伏起来。
“真……的？”
“嗯！”朝苍雾肯定道，“你的美貌一定会重新恢复的，对吧？”说着，他看向夏川真诚。
夏川真诚这时候没感到不耐，实话实说道：“会的。”
听到陌生的声音，水菜萌沉默了片刻。
刚才发生的事，她其实有些许察觉。
此刻，她倒不是不相信朝苍雾，只是对于夏川真诚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她没什么好感。
水菜萌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道：“代……价呢？”
代价。
若不是水菜萌提起，众人都忘了这回事。
九条友栖当即一脸担忧地看向夏川真诚，你想从我们这群废人身上得到什么？
夏川真诚没说话，代价这个东西，其实有没有都无所谓。
无论怎样，朝苍雾都时日无多，很快就会死去的。
所以惩罚什么的，都没太大的必要。
而九条友栖这些人，也无法带给自己什么帮助，所以他还真没怎么想过这个问题。
朝苍雾此刻的心情，也因为想到自己快死了，不由短暂的低落了一瞬。
但也仅仅是一瞬而已，他很快又笑容满面道：
“水菜萌姐，你想多了！哪儿来什么代价？他是我朋友，能介绍擅长这方面的医生把你们治好而已，大不了我付他点钱罢了。”
“是吧？”朝苍雾有些忐忑的看向夏川真诚。
夏川真诚看他一眼，赞同道：“就是这样。”
可水菜萌还是不信，她还想再说，朝苍雾却是没给她机会。
“相信我吧，水菜萌姐。我保证，你们会没事的。”
“……”水菜萌无言，九条友栖也没说话。
夏川真诚无声叹气，看了眼漆黑的窗外，他并不喜欢这种沉闷的气氛。
心里只想早点结束，早点回去，马上彩苑就要准备重新开学了。
而现在，他感受到了薇儿莉思等人正在往这里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