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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绾儿试完嫁衣,来向泱肆道谢。

她说自己没什么能够回报的,在泱肆这个公主殿下面前,她身无长物,没有什么能够拿得出手。

泱肆想了想,问她:“你有没有办法,拯救一个放弃生命的人。”

陆绾儿怔了一下,“此人为何不想要继续活下去?”

泱肆沉思了很久,摇头,她好像懂,又好像不懂。

为什么梅妃就是无法真正的开心起来,带她出宫,带她赏梅,甚至说要带她南下,可是她都像只是在配合泱肆完成一个任务一样。

就像是,你希望我去,那我便去。

而不是我自己想去。

明明前世,梅妃是建北二十七年才离世的,离现在分明还有五年时间,她为何会……

难道是因为,林淑妃也与前世不同,提早自缢而亡了?

是了,如果今生与前世一样,那么梅妃的离世也会紧随林淑妃之后了。

她在一切开始之前,将林家铲除,却因为连环反应,致使梅妃也要少在人间多待几年了吗?

那么,阿烈是否也会提前要杀了自己呢?

想到这种可能,泱肆心中莫名燃起一种无名的灼痛。

在泱肆的沉默中,陆绾儿问道:“此人可在宫中?”

“嗯。”泱肆回,“她是后宫的一位娘娘。”

“那似乎就不足为奇了。”

后宫里的生活,有多少妃子是安逸且乐意地去享受呢?不过就是被迫关在牢笼里,却还要步步为营,机关算尽,提心吊胆,就怕一不小心,就落入了陷阱里,死而无墓。

陆绾儿道:“殿下,或许根源在于,后宫吞噬了她的一切,她逃不开,也挣不脱。”

泱肆知道,她的意思是,除非让梅妃永久地离开皇宫,离开这困了她十余年的地方。

陆绾儿的到来,白玉似乎很开心。

因为泱肆不让它进殿,所以它也养成了不踏入泱肆寝殿的习惯,可是今日一直在陆绾儿身边绕,她走到哪跟到哪,甚至无视规矩,无视泱肆,跑进殿内来,眼巴巴地望着陆绾儿。

陆绾儿自然是笑着摸它的脑袋,“几日不见,它怎么变得愈发强壮了?”

泱肆不爽地看着白玉在她的掌心下乖顺的模样,咬着牙道:“看它整日闲着没事干,让侍卫给它锻炼,要不然胖出病来。”

“确实。”

陆绾儿赞同地轻笑,小狐狸,不,现在是大狐狸了,像是听懂了她们的对话一般,疑似哀怨地低呜了一声。

“它是某一日突然就出现在国师府的,那时大人刚刚回京,就抱着它去洗了澡,喂了吃的,然后它就再也不肯走了,一直赖在国师府,让国师府又添了一点热闹的气息。”

泱肆确定了,这小狐狸精就是喜欢江衎辞,并且已经认定了国师府是它的家,而自己把它从国师府抱回来, 在它的世界里,就是害它没有了家,还抢走了江衎辞。

真是,再过几日不就跟她一起住进国师府了吗?到时候把它丢给凛寒,看它敢不敢和她抢人。

入夜,泱肆在出宫之前,叫住落染。

单刀直入:“你现在还喜欢阿烈吗?”

落染顿了一下,赶紧摇头,“殿下,之前是奴婢不懂事,让您操心了。”

“无事,你不喜欢了就好。上次看你太伤心,本宫没忍心告诉你……”

泱肆觉得,还是让落染知晓为好。

“阿烈同你我一样,都是女儿身。”

望着她因为不可置信而呆滞的神情,泱肆拍了拍她的肩,“你很聪明,应该很容易能明白。”

落染在呆愣中点点头。

泱肆没有再多言,踏出去,廉狱按约定在宫外等她,接她去见那个宫女。

一路上,泱肆忍不住回想,有关于阿烈的一切。

九年前,建北一十三年。

母后离世的第二年,清明前三日。

她从皇陵回来,经过城中,在一条偏僻又古旧的小巷子里,望见被一群衣衫褴褛的人围攻的阿烈。

她懒懒地倚在一旁,看着与她差不多身形,甚至比自己更瘦弱的人,拼死护着手里的馒头,反抗,却只是换来更猛烈的暴力。

母后从小教育她,大北的子民就是她的子民,她要爱护他们,要帮助他们。

大抵是因为刚祭拜过母后,她心中有善,于是她解下腰间钱袋,递给那群乞丐,让他们离开。

那个人仍然蜷缩在墙角,泱肆走上前去,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乞丐抬起脸,脸上花的看不清样貌,望向她,又好像是望向了她身后,蓝天上的团团白云。

云。

像是临时起的名字,随意,又像寄托了所有感情一样寓意深刻。

对视的那一眼,泱肆望见面前人眼里的不屈与倔强,一种与命运顽强抵抗的坚韧。

她仿佛望向了另一个自己。

像是不同躯壳、不同经历但同一个灵魂的自己。

她将另一个自己领回了宫,洗干净换上新衣衫,才发现, 她是个女孩儿。

泱肆问她,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回答,想成为一个强大的人。

怎么样才算强大?

能够保护自己,保护身边人。

就这一个理由,就够了,泱肆告诉她,可以帮她,但要付出很多代价。

代价就是,因为母后的离世而被剥去了大半柔软情感的泱肆,剥夺了她“云”这个柔软的名字,也剥夺了她成为一个普通女孩子的权利。

从此以后,靖安殿下身边,多了一个叫阿烈的侍卫,除了她们二人,无人知晓这个侍卫是个姑娘。

包括不久后入宫的落染。

为了做好这个侍卫,她每一日都要前往军营,进行和男儿一样强度的训练。

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儿,在军营里过得多苦多难,也一声不吭地扛下来,回宫后从不向她叫苦埋怨。

一开始,没有人认可她,因为她瘦弱得不行,几乎是皮包骨,还比同龄的男儿郎矮上一大截,一看就是营养不良,被人明里暗里耻笑过。

而且她那沉默寡言的性子,十分不合群,被讥笑了,也始终保持着那副刻板的神情。

军营里的人,给她取绰号,死鱼脸。

泱肆是很久以后,某一天想去校场看看这人练得如何,而亲眼见证了这一幕。

她没有上前去为她撑腰。

而是把她叫过来,狠狠训斥一顿,让她自己给自己找回地位和尊严,自己去抵抗别人的欺辱和轻视。

后来,听说她把一个嘲笑她的男儿打到几乎残废,再也不能回军营。

没人再敢惹她。

泱肆觉得,对了,就该是如此。

她知道自己是自私的,仅凭一个眼神,就把阿烈培养成了另一个自己,抹杀了她能够独立发展的个性。

那十年的征战生活里,泱肆常常觉得孤寂。

因为陪在自己身边的,只有自己。

可是多了一个相似的灵魂作伴,她又觉得,日子好像没有那么难熬,好像还可以再撑下去,撑到战胜,撑到凯旋。

没有阿烈,就不会有护国公主靖安。

可是现在,她要去挖掘阿烈甘愿被她培养,甘愿守在她身边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