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泱肆将匕首插进剑鞘里,并没有坐,而是看着端坐在石桌前的男人。

脊背挺直,单手的手肘搭在桌面。

石桌被铺上了华丽的桌布,中间一个托盘,里面有一把瓷壶和三只倒扣的杯子。

“主上待人和善大方,我当然也得说到做到。”

男人没有回应,泱肆便主动问:“主上想让我做什么?”

他没有回答,而是道:“坐。”

她便坐下来,将匕首放在两人之间,捻起一只杯子,拿起瓷壶往里倒。

男人望着她的动作,不作声。

她抿下一口,本来要弯起来的嘴角僵住。

是酒。

放下杯子,她恢复一派的漠然。

“主上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他的声音平静得犹如湖水,没有一丝波澜,“等。”

只一个字,等什么,等多久,皆不说明。

行,泱肆扬起眉梢,又翻起一只杯子,倒下一杯酒,放在他面前。

“那就喝一杯慢慢等?”

言罢,她自己先举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男人用那银灰色的眼眸看了她一眼,才慢慢端起酒杯,同样一饮而尽。

自此,这个亭子里陷入一片安静,泱肆心中万般猜测,也不能贸然验证。

像,又不太像。

就这样相顾无言良久,外面传来击鼓声。

开市时间到了。

对面的男人站起身来,越过她,卷起对面的垂帘,立在栏杆前,外面的灯火将他的身影照亮。

长身玉立,就连站着时,下颌轻轻扬起的弧度,都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还在深思之中,那人突然回头看向她。

“过来。”

泱肆便走上前去。

凭栏远眺,湖水波光粼粼,在黑夜的映照下,宛如一面碧绿的明镜。一艘船只缓缓向这边驶来,船上点满了灯笼,散发着温暖的黄光,穿着华裳的女子指尖拨着琴弦,乐音悠扬。

烟花声响起,一串串五彩斑斓的烟花在湖面上空绽放开来,一朵朵灿烂的花火点亮整个湖面,如同蝴蝶飞舞,美轮美奂,将湖水染成了五彩缤纷的颜色。

接着,更多的彩船出现,驶向这边,缓缓靠拢,每艘船都是一座华灯初上的小城,灯笼中还点缀着各种形状的烟花,时而绽放,时而灿若星辰闪烁。在每个船上,都有歌声和乐器的演奏,不同的声音交错在一起,形成了华美的交响乐。

泱肆心中震撼, 被这一幕吸引。

没有察觉到身旁的人折身走回去,又走回来。

右手突然被抬起,她下意识便要收回,只是被攥得更紧。

掌心的温度也一样。

泱肆一时有些呆滞,见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张纸,他捏着她的指尖,轻点在她抹了口脂的唇上,然后将指腹印在那纸上。

他的声音不大,却混着喧闹的声音一起落入她的耳中:“没有印泥,借用一下。”

紧接着,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他自己的指尖也在她唇上沾了一下,而后按在她刚才按的位置旁边。

她看过去,那纸上,淡红的口脂描绘他们指腹的纹路,印在上面。

烟火不停,盛大而灿烂,点亮整个黎塘。

那纸上密密麻麻的写了很多东西,泱肆只第一眼看到第一行正中央的两个大字。

聘礼。

胸口一窒,话到嘴边没说出口,他站到她的面前来,背对着外面的船只,再次握上她的手腕,抬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面具上。

同时,他轻轻阖上了眼睛。

意味明显。

隔着冰凉的面具,却像是在抚摸一般亲昵。

外面五彩的烟火映照进来,在他的面具上和眼皮上跳跃闪烁。

她停顿了许久,他便静静地闭着眼,不动,也不催。

眼前这一幕,与不久前,江衎辞来未央宫看望她,她用手去轻触他睫毛上的雪花时的那一幕重合。

指尖一动,面具被缓缓摘下来。

心中所有的预感都在这一刻得到印证。

几乎是脱口而出:“莫辞!”

他再次睁开眼睛。

墨黑的,深潭一般幽静,里面印着她的倒影。

“嗯。”

他回,然后在乐声和烟火的交错声中,在绚烂的灯火映照中,揽过她的腰,俯身贴近,轻轻吻在她的唇边。

“是我。”

是他。

果然就是他。

她没有猜错,她才不会认错莫辞。

泱肆用力咬住他的唇,凶巴巴地问:“你耍我玩?”

烟火绽放的声音和船上交响的乐音在此时停下来,湖面恢复了安静,船只离开,各自回到自己的航道。

他揽着她,低声细语:“没有。”

泱肆松开他的唇,故意生气:“没有才怪!你怎么能装不认识我?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在曦月湾的船上等了你那么久,遇见你了,你也当没看见!”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是她,却要装不知道!

江衎辞望着她气哄哄的小脸,眸色沉沉,搂着她往里走。

这样被迫一步步往后退,泱肆瞬时便下意识抓紧他面前的衣襟。

江衎辞单手将垂帘放下,随即扣着她的后脑吻下来,一面碾磨亲吻一面带着她走进去,直到揽着她后腰的手背抵到石桌的边缘。

他将手掌游离到腰侧,握住,让她仰躺在石桌上,压在上面继续亲。

手掌仍然护在她的后脑。

泱肆双手攀上他的脖子,仰头承受他热烈的亲吻,也同样热烈地回应。

耳边是黏腻的交缠声,他勾着她的舌尖,交换津液。

许久,久到分开的时候,她的眼神变得朦胧,染了雾气一般,他用指腹轻拭她嘴角溢出来的津液,将她从石桌上抱起来。

石凳上铺了软垫,他坐上去,抱着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泱肆被亲得云里雾里的,只是抱着他的脖子,眼睛懵懂地望着他,褪去了在外人面前时的冷肃。

早已忘了自己在同这人生气,虽然是假装的。

在他面前,她就没了脾气。

她不安地在他腿上扭动,被他按住腰。

眸色很暗,语气沉得很:“乱动什么?”

她瘪着嘴,委屈兮兮:“腰疼。”

那石桌那么硬,他又亲了那么久,咯得后腰疼。

他将手掌移到后面,轻缓地揉着。

又亲了一下她有着红肿的唇,他低下头,专注于手中的动作。

缓缓开口:“曦月湾时我不知道你会来,也不知道如何面对你。我怕只要我站在你面前,你就会认出我。”

可他又怕这只是他一个人的自以为是,怕她根本无法像他一样,即使戴着面具,即使离得很远,也能够在人群之中一眼将她认出来。

所以他选择在她离开时也踏出去,与她擦肩而过。

如果她叫住他,他就回去拥抱她。

可是她没有。

泱肆听他慢慢说完,顿了一下,才道:“可是当时的我觉得,如果是莫辞的话,才不会对我视而不见。”

他仍是低着头,视线虚无地落在她的腰间。

反客为主,模样竟然有些难以察觉的难过。

咦?

他还委屈上了!

泱肆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我回头看你了!你完全装不认识我自己走掉了!你还敢怪我?”

江衎辞默默承受,迅速道歉:“对不起。”

泱肆哼了一声,“你就说是不是你的错?”

“是。”

可是她不会知道,在她走下旋梯之后,他又走回来,站在楼梯口,望着她一步一步踏下去,他缓缓跟上,再远远看着她下了船,离开曦月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