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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的除夕,是极为热闹的。

午刻,帝王在保和殿赐百官宴,外来留北的使者也会赴宴,并一同观看宫中精心准备的各种表演。

后宫的各位宫主是无需前往赴宴的,但魏清诀作为参议朝政的皇子,得去参与百官宴,所以泱肆便独自留在未央宫用午膳。

一到除夕,总是满桌子的山珍海味。

泱肆一个人哪吃得下,便想把落染叫进来,看到殿外的阿烈时,她顿了一下,不冷不热地喊:“你也进来。”

她坐在桌前,示意站着的两人,“坐下。”

落染惊了一下,连忙摇头,“殿下,不可不可,我们是下人,不能与您同桌。”

在这之前,泱肆确实还保持着一个公主的尊容与仪态,从未让身边的下人与自己同桌吃饭过。

不是她有架子,不愿纡尊降贵,而是她的经历让她从未想过这些,只是后来的多年征战生活,与战士们同吃同住,让她自然而然地就不去在意这些虚设的东西。

她佯装愠怒:“这里是未央宫,本宫说了算。”

落染也知殿下是因为把他们当作了亲人,所以才愿意让他们坐下一起用膳。

从小入宫,和家人一起过年的感觉早就已经忘掉了。

看她眼眶红红,一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模样,泱肆道:“行了行了,赶紧坐下,本宫饿了。”

“谢殿下!”

落染便赶紧坐下,连声道谢。

阿烈在原地站立了片刻,才缓缓坐下来。

用完膳,国师今年竟然来参加百官宴的消息就传到了未央宫。

泱肆瞥了眼窗外暗沉的天色,披上绒裘,戴上帏帽,宽大的帽檐几乎挡住整张小脸。

偷偷溜进保和殿,躲在偏门往里瞧。

他果然在,此刻正坐在帝王下方的位置,殿内歌舞升平,他看都不看一眼,只静静端坐,端着酒杯,却不见喝下,只是捏在指尖,轻晃把玩。

好一副慵懒勾人的模样。

殿内的众人都在观赏表演,无人留意这边,泱肆便侧身倚在柱子上,抱着手臂看他。

不知是不是她的目光太过灼热,他竟然缓缓掀起眸子,视线穿过载歌载舞的舞姬,穿过整个大殿,与她的目光相撞。

泱肆便好整以暇地与他对视,然后缓缓露出笑容。

他只静静望着她,良久,才眨了一下眼。

泱肆脸上的笑容更甚,冲他挑了一下眉梢后,便转身从偏门离开。

她在外面找了个亭子坐下来,屏退周围的宫人。

然后摸出脖子上的金哨,吹了一下。

百无聊赖等了一会儿,果然见到那人缓缓踏进廊亭。

泱肆将手肘撑在石桌上,双手捧着脸,笑着道:“你真的会来啊?”

江衎辞在她对面坐下,轻声回:“嗯。”

昨天要不是她吹了哨子,他都不会知道,她竟然伤心绝望地寻了他一日。

泱肆慢慢收了笑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你不是要走吗?今日还来作甚?”

可从未见他参与过什么百官宴。

江衎辞凝着她的脸,竟反问道:“这么想我赶紧走?”

泱肆一愣,竟然拿话噎她?

她别过脸去,无所谓地道:“你走啊,你是谁啊,国师大人,你想走就走想留就留。”

明明是想反呛他,说着说着,语气却有些不对劲:“我又留不住你……”

这句话说得格外轻,好像再大声一点,反而会失声。

江衎辞仍然端详着她的脸,他看向她的时候,似乎总是很认真。

“那我走了?”

泱肆眼神空了一下。

她还是不看他,“你走啊,我又不拦你。”

江衎辞难得蹙了下眉,“你就不能拦一下?”

泱肆眨了眨眼,她怎么拦他?如果她不知道这一切,不知道他不得不离开的苦衷,她会不顾一切撒泼打滚,就算是哭闹也不要他走。

可是她知道啊。

正如他所说,四季需要轮换,他不可能一直待在京上,一直一直陪着她。

她不是不讲理的人,她放他走。

泱肆抿了抿唇,向他伸出一只手。

他看了看她,握住她的手。

“那我就勉为其难拦一下吧。”

泱肆道:“告诉我你要去哪里,否则不让你走。”

“我要是偏不告诉你呢?”

泱肆本来已经想通了,但是却觉得今天的江衎辞就是在故意说话气她。

握着他的力道紧了紧,她终于看过去,满脸认真。

“莫辞,我昨天没有和你开玩笑,你要走我不留你,我现在也没法跟你一起走,所以你要告诉我你会去哪里,等我处理完身边的事情,我一定会去找你。”

皇兄的病,林家的案子,以及随时会向大北做出什么事情的纪越,这些都还没有得到解决,她不能不管不顾。

江衎辞垂下眼帘,看着两人相握的手,没有回答。

他要去的地方,不是她能够待的。

她是宫里金枝玉叶的公主,这般娇贵的小姑娘,哪能跟着他四处奔波。

哪怕她愿意,他也做不到如此自私。

“那你坐过来,我告诉你。”

两人之间隔着一张圆石桌,泱肆便站起来,坐到他旁边。

仍然握着他的手。

“你说吧。”

江衎辞脸上的神情很淡,“你把我哄高兴了,我就勉为其难多留几日。”

不仅说话气她,还学她说话。

泱肆没忍住捶一下他的胸膛,力道很轻,“我在跟你认真探讨呢,你净会耍我?”

“没耍你。”

江衎辞捉住她的手,“还是你现在已经不愿意哄我了?”

不是,这人今日怎么这么奇怪啊。

平时跟他嘻嘻哈哈没大没小的时候,他一脸正经,爱理不理的样子,现在正谈论着以后该如何去找他呢,他倒是先玩起无赖来了。

但是没办法,泱肆突然发现自己很吃这一套。

明明他语气平常,她听着却觉得自己委屈他了,内疚不已。

“你想怎么哄?”

他似乎是认真思索了一番,才慢悠悠道:“你好久没有跟我说点好听的话了。”

以前一见到他,张口就是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泱肆努了努嘴,想听情话就直说呗?

“行吧,但是在这之前,其实我一直有一个秘密没有告诉你,你猜是什么?”

江衎辞摇了摇头,“什么?”

她勾手,很神秘:“你附耳过来。”

他猛然想起,圣祈那日她第一次吻他时,用的就是类似的借口。

他没动,“你直接说,这里没有旁人。”

“真的?”

泱肆眼神促狭,“那我可说了哦。”

“这个秘密就是……”

她张大嘴,提高音量,一字一句:“我、喜、欢——”

还没说完,就被人一把捂住了嘴。

她笑起来,看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

亲了亲他的手心,她把他的手拉下来,追问:“怎么?不是你让我直接说的吗?你害羞什么?”

江衎辞转而去蒙住她那双含笑的眼睛,不让她看见自己急促的呼吸。

那日一起上云山时,她曾拉着他的手,在他的掌心里胡乱写写画画。

他仍然记得她写了什么。

喜欢莫辞。

掌心里泛起丝丝痒意,是她眨了下眼,纤长的睫毛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