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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喝酒精神就会麻痹,而精神麻痹带来的便是出错。

崔祁虽不会喝醉,可酒精照样让他兴奋,再加上心情愉悦,不自觉地加入到醉鬼的行列,几人又唱又跳,歌声也完全不在调上。

卫国是诗的故乡,姬琮那时小,学的也不多,但他的歌声很悲凉,像是在遥祭那个回不去的家。

是卫风,河广。

“谁谓河广?一苇杭之……谁谓宋远?曾不崇朝…”

他唱了一遍又一遍,很多话清醒时不好说,只有醉了才能吐露一二。

河广是一个游子所写,他想回家,可又无法回去,望着波涛汹涌的大河,他心中思乡之情更浓。

再广阔的河流坐上小船也能渡过,再遥远的路途行走都能到达,可他却被困在异乡。

云姬唱的则是葛生,她怀念家人,可她的亲人不是死去就是生死不知。

她很清楚自己在唐国已经无家可归,可心中总还抱着一丝幻想,万一父亲活下来了呢,万一妹妹还健在呢,没有答案。

除非霁儿能继承王位,不然她此生难回唐国,而唐王不可能给她这个机会。

她不识几个字,可崔祁教霁儿诗时,她牢牢记住了葛生,今天借着酒唱了出来。

在崔祁的故乡,诗早已被奉为诗经,却失去了传唱的活力,而今他才听到古人是如何表达情绪的。

不是歇斯底里地哭泣咒骂,只是一曲诗经。每一首诗都有自身的意义,在歌唱的过程中,作者或讽刺,或悲愤的心情也传达给后来者。

即便他们没有留下名字,隔着千百年的心却在共鸣。

崔祁没有唱诗经,他仅仅是哼了一首儿歌,他以前五音不全,唱的很难听,他妈妈总说真是白瞎了那一把清越的好嗓子。

在羽灵宗,他学会了很多乐器,可歌声还是一如既往地走调。

但他喜欢哼歌,现代的曲调让他安心,即使他人听来粗鄙不堪他也继续我行我素。

霁儿对大人们耍酒疯的行为不置可否,他太累了,不如接着睡觉。

于是他看都不看自己的几个监护人,径直回了房间继续休息,完全忽略了他们的歌声。

小孩子在吵闹时精力是无穷的,可一旦要他们学习,那很快就会累倒。

几人唱累了,倒在地上哈哈大笑。外袍被随意撇在一旁,雪白的中衣也沾上许多泥土和树叶,看起来狼狈不堪。

可他们毫不在意,回不去的家一直是他们的心结,平时虽不表露,可依旧深深扎在心里。

“阿父,我能不能吃白馍馍…”

云姬梦呓着,她喝的最多,足足喝了一大瓶烈酒。

之前崔祁见几人不满意果酒,便又拿出一瓶来,借酒浇愁之下很快喝的烂醉。

每天都有白馍馍曾是云姬最大的梦想,可幼时家贫,唐国也穷苦,过节或来重要客人才勉强做几个白馍馍。

那她也吃不到多少,每次都馋的直流口水。后来进了王宫,唐王节俭,后宫也得跟着,平时大家都吃粗面和山菜果腹,到了好日子才有肉食和白馍馍。

对于大多数宫人来说,能吃饱就已经很好了,只有王后宫中父亲总给她送钱才吃的好些。

再后来到了虞国,手上的钱在买了小屋后就不剩多少了,日日忙碌也吃不上什么,霁儿还在长身体,她只好委屈自己。

然后她又收留了崔祁,日子更加紧巴巴,直到他和越王搭上线才好过起来。

至于喝酒更是白日做梦,唐国缺粮,有点剩余都被送到军队充军粮了,怎么可能拿来酿酒?就连唐王平素都喝不上,只有祭拜先祖时才拿出一点来。

当然,唐王也不喜欢喝酒,他的头脑必须时刻清醒,酒精这种让人昏沉的东西他绝不会主动去碰。

姬琮则念叨着他的父母和卫爷爷,他过去没什么朋友,因为他尴尬的身份,主动与他交往的大多都是希望他拿回王位,自己也能混个从龙之功的。

要么就是觊觎他从卫国带出的金银细软和珠宝首饰,发一笔横财的。

他虽说不上多聪明,可也不傻,但卫爷爷希望他能表露自己的身份好获取支持杀回卫国,他就只能假笑。

那些人的贪婪从眼睛里冒了出来,让他感到恶心。后来他年纪渐长,卫爷爷也过世了,他跑到书衙做了个书吏,隐藏了自己的身世,直到遇见崔祁。

他第一眼见到自己的新同僚就觉得奇怪,那人看着也就比自己大几岁的模样,可那双眼睛却好似经历了漫长的时光,看谁都像是在看小辈。

他实在好奇,便主动上前搭话,那人一开始有点不知所措,很快又冷静下来。

那人笑的很假,和他从前一样。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日日都与崔祁搭话,渐渐熟识后发现两人性情很是相契。

再接着他们开始形影不离,去哪里都在一起,姬琮索性卖掉了以前的住所跟着崔祁来了桃花坊。

自从卫爷爷过世,他一个人住了好几年,这对于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来说着实残忍。

他很感激崔祁,若不是他,他也不会遇到云姬和霁儿,也无法再见卫王璧和公主息,更不可能得知卫国的疯血。

他没有勇气回去,是崔祁的强大给了他后盾,而今更是也带他走上变强的道路。

或许有一天,他可以堂堂正正地回卫国,光明正大地祭拜自己的父母。

越国,彭春。

灵鸽的速度很快,不到两个时辰就把信送到了越王手上,他拆开一看,顿觉头痛。

“瑗,崔先生让我想办法给他找个身份,可以做公子伴读的那种。”

季瑗的伤已经大好,只是脸上还透着点苍白。

“崔先生为何需要身份?”

越王直接把信递给季瑗看:“虞太子怀疑他的身份不明。”

季瑗有些困惑:“可我们也不知道崔先生的真实身份啊。”

“我们知不知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崔先生现在很信任越国,而我们不能辜负。”

越王兰看出了更深的好处,这次不光是帮忙,也是承认崔祁越国人的身份,以后的合作会更顺利。

至于唐国,不好意思,他还没有心思去管,目前最重要的是搞钱。

而且士人本来也没什么家国情怀,谁用他们就去哪里是很正常的。

像崔祁现在明面上的身份便是道家的士人,而姬琮则是学过儒的士人。

这里的百家对拜师和另投他派看的不重,除非你拜的是闻名天下的大师,然后又拜了别人大家才会觉得你不知好歹。

归根结底就两个字,嫉妒。

“崔先生不说也不要问,他自然有不说的原因,而我们坐等收钱就是了。”

越王除了钱,对其他事物没有刨根问底的精神,只有捞钱和军队才能引起他的兴致。

“好吧,我去找找有没有贵族家是崔氏。”

季瑗点点头,他只希望越国富强,而崔祁是赚钱最关键的一环,他主动要做越国人,对越国百利而无一害。

“对了,崔先生还说不要买唐国的宝石,尤其是一种唤琉璃晶的。”

越王突然看到信底的小字,崔祁怕他们受骗特意在最后提了一句。

“哎呀,我还真买过一粒,这珠子不会有毒吧。”季瑗大惊失色。

越王的脸却拉了下来:“没毒,只是不值钱。”

季瑗拍拍胸膛,如释重负道:“还好,还好。以后再不能相信唐国了。”

越王气的直咬牙:“本来唐国就不能信,唐王和赵婴不断收拢列国不得志的士人,又不停运作才有了现在的好名声,其实背地里都在骂他们。”

老牌的五国打心眼里看不起新近崛起的唐国和虞国,尤其是唐。

西陲小国,不过一个侯爵也敢称王,宗室内斗的厉害,几十个公子公主能全死光,还不产什么宝石美玉,土地还很贫瘠,人口也没多少还总要打仗,简直一无是处。

可自从变法后,唐国的姿态就变了,讲究礼仪,重视士人,还产了不少好东西。

格院的存在在列国不是秘密,可谁敢放弃根深蒂固的世袭贵族改用墨家这样有自己组织的危险分子。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把王族和贵族一起灭了,好实现他们的兼爱。

虽然东西是好东西,可还是自己的位置更重要些。

六国君王背地里都说唐王元心大,对赵婴和格院那么信任,也不怕自己断子绝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