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的。
她知道左钰根本没把生死当回事,也根本没有什么让他很留恋的东西选择留下。
他从来都可有可无,可去可留。
从他第一次中了官颜玉的毒完全没当回事,临死都还能没心没肺的时候,无兮就知道了。
...左钰根本不留恋这里。
这种未知的恐慌,熟悉又陌生。
一次比一次让人喘不过气。
让无兮整个人都止不住战栗起来。
无麒也查看了一下躺着不动的人,不明白他姐为什么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明明只是昏睡过去,没醒过来而已。
醒过来就应该没什么事了。
可他不知道的是——
他姐姐既害怕人醒过来,又害怕人醒不过来。
最后只能趴在左钰脸庞边,肩膀时不时抖动一下,让人看不到她痛苦的神情。
阿弥与铃儿是唯一知道内情,也懂少主在害怕什么的两个人,皆是一脸担忧的看着左钰安静到没有一点反应...
左尼斯察觉到无兮的异常,冷静开口:“先回去吧,回去找人给钰儿检查一下。”
无兮突然抬头,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看向他,不像询问,倒像是下决断:“如果左钰有事,我废了步拉奇一手一脚,左叔应该没意见吧?”
冰冷的语调配上若有似无的杀气,让所有人的神情为之一变。
全部的人看着步拉奇跪坐在雪地上,没有任何的反驳,反而有一种任凭人发落的颓丧。
哪还有一国首领该有的体面?
左尼斯看着自己亲手带大的人,还有安静躺着的儿子,如今又听到无兮这句问话,让他内心如刀绞般难受,又充满了疑惑。
儿子受伤昏迷,他的心情也异常沉重。
可无兮的反应,还有她说的话,让他感觉儿子不只是昏迷了。
而是命悬一线了......
看着左尼斯那茫然无措的神情,无兮心中既有同情,又有一丝羡慕他的不知情。
最后,她只能露出一丝惨然的笑容,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低头。
轻轻覆上左钰那冰凉的嘴唇。
....
雪花,又开始簌簌地从天上飘落下来。
如柳絮般凄美,又如乱花般迷人眼。
如果左钰醒着,那么这些人肯定会有各种各样的反应,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死一般的寂静。
无兮也不想这样。
可她忍不住。
她怕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她不敢赌!
她怕回去之后,左钰醒过来就变傻了...或者没傻,只是不再是她的左钰,而是变成了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那她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她只能抓住这仅存的一点空隙,在回去之前进行自我欺骗,在一切都还没有定论的时候告诉自己:
现在的左钰,还是她的左钰。
她拼命想要留下点什么,最后也只能想到留下一点他残存的气息,哪怕是冷冰冰的气息……
一滴泪从无兮的眼角滑落,如晶莹的珍珠般,直接砸在男人紧闭的下眼睑处,激起了一小片轻微的颤动。
许久,无兮才从左钰的嘴唇离开。
她没有理会其他人的反应,直接一把抱起左钰,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
一群人再次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步拉奇俩兄妹是最沉默的。
他们一个提议要去滑雪玩,一个直接把人弄得昏迷不醒。
这下不仅没有从狗子离开的失落情绪中抽离出来,反而又陷入了另一种难受的乌云中。
回到左尼斯的城堡处时,步拉奇站在左钰门口,没敢进去,就像雕塑一般,直直地站着,一动也不动。
房间里面挤满了人。
左尼斯也没空理他,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让人去找医生了。
很快,就有一大堆医生涌了进来,其他帮不上忙的人陆续出去,给医生腾出位置。
房间里。
除了一群医生和躺着的人,就只剩下左尼斯叔侄,跟无兮姐弟四个人了。
房间外。
小几红着一双眼睛坐在铃儿身边,盯着左钰的房间门,然后眼巴巴地问道:“铃儿姐姐,左钰哥哥不会有事的,对吧?”
步拉奇背对着几人。
听到小几的问话,他眼球动了一下,身子更加僵直了。
乖巧小孩的问题,大人总是不忍回绝的。
可铃儿现在也没有底,只能一脸忧愁地扭头,看向一言不发的阿弥。
阿弥勉强笑了一下,难得摸着小几的脑袋,说出的话却模棱两可:
“都会没事的。”
小几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懂事地点点头,也没有再多问。
最边上的笙儿紧张兮兮。
紧张到咬着一个大拇指,嘴里还念念有词。
“小少爷,你可千万别有事啊!”
“你要是有事了,我的少东家就没了,那我给谁去打工啊?”
“我好不容易才拒绝了那人的诱惑,你可别让我回头去舔人家啊!”
小黑子按住躁动不安的阿无,两眼沉沉。
房间里,一群医生轮流为左钰做着检查。
一番检查下来,每个医生都皱着眉头,如同遇到了巨大的难题一般,百思不得其解。
其中一个挺着大肚子的络腮胡老者最先开口:
“大人,您儿子的身体要害并未受损,其他内在的地方也没有受伤。可我们就是得不出结论,不知道他为什么昏迷不醒。”
左尼斯坐在轮椅上,双手紧紧抓住轮椅两边,瞬间直起腰背,难以接受地扭头看向其他医生。
结果,他们的表情如出一辙。
他不甘心,艰难地发出声音:“今天不醒没关系,那明天呢?”
“以后呢?”
老者医生摇头,其他人也跟着一起摇头。
意思很明显。
他们也不知道。
左尼斯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靠在椅背上,突然就明白了无兮刚刚亲吻他儿子的举动,为什么透着一股绝望。
二十多年前的那股心慌再次笼罩在心头,如潮水般快要将他淹没。
无兮光看表情就知道这些医生的结论。
她垂下眼皮,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睫,抓住左钰手掌的力度更大了些。
无麒的眼眶也泛起了雾气。
虽然平时对左钰处处不满意,但不代表他不认可左钰这个人。
眼下人出了问题,他同样心里难受。
房门外的步拉奇听到医生的话,骤然攀住门框,执拗地看向床上之人,满脸满眼都写着不信,一只手死死地扣紧门框!
仿佛要将门框生生扣出几个洞来...
不就是摔了一跤吗?
身体没事,其他地方也没事,可为什么说,醒不过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