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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章,建议慢慢读,这一章我是认真下了心思写的,记得结合炎十二月的间章)

时间回到现在。

切换视角。

炎十二月牵着陆时花的手,两人选择与沈七叶他们相反的方向,漫步走在这片无光的森林中。

偶尔从黑暗深处传来一两声凄厉的鸟鸣,树梢上有几双散发着幽光的瞳孔盯着她们,可炎十二月丝毫没有一丝惧意,陆时花同样如此,两人就这么走着,偶尔开口聊聊天。

走在前面的炎十二月淡淡地笑了笑,没有回头:“我们好久没这么说过话了。”

陆时花看着她牵住自己的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她轻声道:“月儿,这些日子,你变了很多。”

炎十二月沉默了下,而后说道:“时花,人总会变的,或好或坏,最终,人总会变的。”

陆时花摇摇头:“我知道,我明白。但大部分人的变化总是在潜移默化中进行的,那种变化我更愿意称之为成长,可月儿,你确实变了,就在这短短的不到一个月里。”

走在前面的炎十二月转过身,冷眼望着她,面色淡漠:“那以前的我是什么样子的?是现在你眼前的我吗?”

可陆时花并不怕她,她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摇头,轻声道:“月儿,别这样,你明明知道我在说什么,这些日子,你开始无意识地摘下那张面具了,这才是我说的变化。”

炎十二月抬起头,望着被阴云笼罩了的夜空。

本就无星无月的夜晚,此刻变得更加阴暗深沉,她自嘲地笑了笑。

“面具啊...路时花,你又懂我什么?你只是一个以罪人之身扣留在我们炎家的犯人罢了,你凭什么觉得你能理解我?别揣测我,我不喜欢。”

她说着,再次转过了身,只留给陆时花一个孤单的背影。

她松开了握住陆时花的手。

陆时花听到炎十二月近乎苛责的话语并没有感到愤怒或者受伤。

只是...她望向身前那个几乎要被黑暗吞没了的孤单背影时,眼底尽是悲伤和自责。

陆时花记得,在过去,她们有无数次类似这种无疾而终的谈话。

陆时花明白,当年在这片山庄发生的事情在炎十二月心底是一个不可解的心结。

陆时花知道,这就是炎十二月惩罚她自己的方式。

但是陆时花从来都没怪过炎十二月。

无论是她用近乎蛮横的办法将她带离路家。

亦或是她给自己套上了一个罪人的身份。

甚至是炎十二月当初撕掉了她跟母亲最后共有的记忆,那本老旧的恋爱漫画书。

陆时花确确实实从没怪过炎十二月,因为她明白,是炎十二月给了她第二次呼吸的机会。

陆时花有多少次想要去化解她们心底的这个心结?

可每次接近,换来的都是炎十二月冰冷的拒绝。

陆时花知道,这就是炎十二月惩罚她自己的方式。

辱骂陆时花,羞辱陆时花,苛责陆时花,让陆时花感到痛苦,于是炎十二月就会在她自己的心脏之上再度划下比陆时花更痛的,永不愈合的血淋淋的伤痕。

炎十二月很聪明,炎十二月也很笨,她只会用这种方式铭记她对陆时花的伤害。

以伤换伤,永无止境。

为了让陆时花再也不敢接近自己,为了让陆时花远离自己,为了让陆时花过上属于她自己的生活,这就是炎十二月的目的。

于是,陆时花一年又一年,一次又一次的努力,最终都无疾而终,而她又是那种性格,哪怕知道炎十二月的真意,却也会因为她的话语而受到伤害。

有时候陆时花也会想:是不是当年自己老老实实地接受命运的戏弄,听从家里的安排才是对的?

至少炎十二月不会如此痛苦和自责。

所以,她同样自责,她同样难过。

然而正如炎十二月所说,她只是罪人。

罪人没资格表达情感。

可,现在心底这份想要恸哭呐喊出来的心绪,究竟是什么?

陆时花眼眶微红,泪水氤氲在眼角。

习惯了逆来顺受的她,向来不自信的她,一直都阴暗着的她,第一次想要把埋了近十年的话呐喊出来。

可,为什么呢?为什么偏偏是现在?明明一直说不出口,可...

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啊...是了。

有一个人从不认为她是罪人。

有一个人永远会回答她的问题。

有一个人一直对她露出温和的微笑。

有一个人偶尔会说些性骚扰的话,却比谁都绅士。

有一个人一直站在她的身侧,陪她说着无关紧要的话。

有一个人说,他是她的朋友,第一个朋友。

陆时花捂着滚烫发热的胸口,她微笑着,心底被某种温暖的情绪填满。

明明眼前是一片黑暗,可她总感觉这黑暗就像是那个少年一样,轻轻地将她抱住,原来...

原来,月儿,这就是爱。

请你原谅我的愚笨,月儿,从你问我这个问题的那天起,一直过了九年,时至今日我才明白。

原来,这就是爱。

“月儿,沈七叶他曾经跟我说过很多话,聊过很多无关紧要的小事。”

听到意料之外的名字,让炎十二月明显愣了下,她迟疑道:“你为什么要在这里提起他?”

陆时花没回答她,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她闭上眼,回忆起这些日子跟那个奇怪的少年的一点一滴,她的嘴角淡淡上翘,声音轻柔。

“他说,人类这个物种啊,在陷入黑暗的环境的时候,总是会不受控制的陷入消极思想中,他还说,人类这个物种啊,惧怕孤独就像是惧怕黑暗和死亡一样,是铭刻进本能中的事情,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所以要与孤独和解,接受孤独,承认孤独,把玩孤独。”

“他告诉我,泡面很好吃,哪怕是我这种讨厌海鲜的人都觉得海鲜泡面确实还蛮不错的。他告诉我,死亡是最深的孤独,是决不能回头的旅行。他告诉我,童话其实本质就是小黄书,孩子们都是读着小黄书长大的,他告诉我飞行棋是交友界的黄埔军校。”

“他说,死亡只是一件小事,不值一提的小事,然而,被死亡背叛却是一件令人悲伤的事情,他对我虚情假意的告白,却只是想让我产生活下去的动力。”

“他从不过问我不想记起的过去,他从不许诺我看不见的未来,可他一直站在我身边,他一直对我微笑着,无论多么无聊的小事我们都可以聊得很开心,他告诉我,我是他第一个朋友。月儿,沈七叶是第一个承认了我的人。”

“我很讨厌沈七叶,他谎话连篇,一直在欺骗我,又好色又胆小,明明对别人很温柔,却偏偏像个可爱的小乌龟,别人一碰就把头缩回去,说着无关紧要的话转移话题,不肯让别人触碰他藏在心底的事情,这种人本应该是我最讨厌的类型。”

“可在此之上的,我也对他很感兴趣,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呢?越是接近就越是好奇,他的秘密太多了,他总是自称是一个最普通的男高中生,可他却能不带任何偏见,不居高临下,努力用平等有趣的方法对待一个想要寻死的陌生人。”

“沈七叶好,小白姐姐也好,他们都是善良的人,他们都是好人。”

炎十二月一言不发,就这么听着陆时花说着似乎与眼下情景无关的事情。

可是,或许就连她自己都没发现,看到陆时花那一脸幸福地样子,她自己也不自禁淡淡地笑了出来。

“月儿,九年前你问我,我知不知道爱是什么。”

陆时花睁开眼,明明黑暗如粘稠的污泥灌满了整片森林,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炎十二月总觉得陆时花的眼中蕴含着她无法忽视的光芒。

“现在我可以回答你了,月儿。”

“性不是爱,拥抱不是爱,约会不是爱,结婚不是爱,每天每天都腻在一起也不是爱。”

“爱是他看到我最糟糕的一面时,依然会安慰我,劝诫我。”

“爱是他会在别人只能看到我糟糕的一面时,却能拼命夸赞我身上拥有的美好品质。”

“爱是他在我无声哭泣时,会摸摸我的头让我平静下来。”

“爱是他在我难过时,用尽办法让我开心起来。”

“爱是他在我安静沉默时,仍然可以听到我藏在心底的话语。”

炎十二月看着陆时花脸上浮现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些想哭的冲动。

又或许,她已经哭了。

炎十二月第一次如此感谢这片如水的黑暗。

她仰起头,望着被阴云笼罩的夜空,可泪水却止不住地从眼角滑落。

当年那个像木偶一样地少女,此刻明白了独属于她自己的爱,炎十二月这些年第一次如此庆幸自己当年不择手段地将她从这片山庄解救了出来。

“月儿,我说了这么多,其实是想告诉你。”

陆时花的声音带了些哭腔,她嗫嚅着,走向炎十二月:

“如果没有你,我根本不可能有第二次重来的机会,是你给了我第二次人生,我从未怪过你,更从未恨过你。”

“拜托了月儿,放过自己,也放过我,我们不应该被禁锢在他们大人的错误之中,我们应该有更好的结局,就像是沈七叶玩的galgame,我还是更喜欢happyEnd,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一直都是我心中的太阳,求你了,月儿,不要...不要再...”

僵住的炎十二月被陆时花轻轻抱住,她能感觉到,那只像小兔子一样的少女正趴在自己肩膀上轻轻啜泣着。

自炎十二月的眼角落下的滚烫的泪水,轻易打湿了她的脸颊。

烫,真的好烫,心脏被烫的好痛。

痛苦,心安,满足,悲伤,后悔,遗憾,羡慕,嫉妒,幸福,无数无数的情感淹没了她的灵魂,化作苍白的火焰,灼烧着她的心脏。

自打她记事起,究竟有多久没哭过了?五年?十年?

炎十二月这才发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为自己哭过一次。

十二年前,她养的猫死了,她哭过一次。

眼泪很冷。

十年前,她很有感情的管家去世了,她哭过一次。

眼泪很冷。

也仅此而已。

可这次,眼含热泪的她却迟疑了。

她的双手僵在半空中,迟迟不敢抱住怀里还在恸哭的陆时花。

她真的有资格化解两人心底的心结吗?

她的泪水为谁而流?

为了自己?还是为了陆时花?

她的心意又是否真的滚烫?

爱,陆时花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可她呢?

当年问出这个问题的人,又是否有属于自己的答案?

黑暗在她眼前化作迷雾,她找不到方向,她只感觉冰冷。

炎十二月最终抱住了陆时花。

她放弃了。

她找不到答案。

她抬头看着空无一物,被阴云笼罩了的天空,露出自嘲地微笑。

炎十二月灿烂地笑着,炎十二月痛苦地哭着。

炎十二月第一次承认了自己的弱小。

“啊...时花,我明白了,我向你承诺。所以,别再哭了,我的时花。”

她将痛哭的陆时花抱在自己怀里,而她只是呆呆地望着天空出神。

她心底那份被陆时花点燃了的苍白的火焰熄灭了,被黑暗的虚无吞噬了。

那不是属于她的火。

她的凤眸中依旧含着冰冷的泪水。

她的声音那么轻柔,却无比悲伤。

她放弃了。

她找不到答案。

或许,当年正是因为白筱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本质,所以自己才会一见到她就控制不住地感到愤怒吧,毕竟被看穿的感觉确实不好受。

炎十二月没来由地想着,一两滴冰冷的泪滑落到她的嘴边。

好苦。

...

我真的,很厉害吗?

炎十二月望着天空,默默问着这片无边的黑暗。

可惜,无人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