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高门大宅住到小门小户,萧弘光自然没脸让周围人家知道自己是个王爷。
他深居简出,见到邻居也不打招呼,谁也不欲来往。
热衷做媒的妇人初时见他长得不错,又带着一身书卷气,对他相当感兴趣。
观察了一阵子后,发现他整天闷在屋里,一个来看他的朋友都没有,小厮每日买的也都是些便宜酒菜。
料想他约摸是个落魄的穷书生。
也就歇了做媒的心思。
这年头,嫁穷书生还不如嫁屠户。
屠户起码天天有肉吃。
穷书生指不定哪天就喝西北风了。
倒是有一两户想招赘婿的,托人来问过,被小厮赶苍蝇似的赶走。
此后便再也无人问津。
萧弘光暗暗松了口气。
他如今一点也不想引人瞩目,只想安安静静地过点无人打扰的日子。
然而老天爷似乎和他过不去。
这天夜里,他没吃晚饭,就着一碟花生米喝了半壶酒,醉意上头,早早就歇下了。
半夜忽而喘不过气,猛然惊醒过来。
而后感觉身上异常沉重,像是鬼压床似的。
他动了动手脚,想要摆脱这种感觉,唇上却传来粗糙质感,他悚然一惊。
忙伸手去推。
没推动。
那东西反而抓着他的手,按在枕头上,继续碾压他的唇瓣。
他惊骇不已,使尽全身力气,直起腰来,将对方掀开。
“砰——”
对方重重落地。
他大喊:“三福!救救我!!”
房门随即被拍响。
“王爷,你房门反锁了,给小的开门才行。”
那东西就在地上,萧弘光哪里敢下地,他朝床头桌摸索了一下,找到火折子,将烛火点燃。
烛光照亮房间那一刻,他看清了方才攻击他的东西。
霎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从衣着和身形来看,那东西应该是一个妇人。
可她露在外头的双手和脸没有一寸完好的肌肤,跟他在羊角村见过的重症天花患者似的。
更可怕的是,她的脸上,鼻子应在的位置,只有一个黑黝黝的凹槽。
左眼位置有个拳头大的疙瘩。
嘴唇布满了疤痕。
想到刚才碾压自己唇瓣的极有可能是这个嘴唇,他遍体生寒。
“你是什么人!”
他抓起桌边的椅子,厉声质问。
“半夜三更闯到我的房间想做什么!”
对方勉力支撑起身子,翻身坐起来,冲他咧嘴一笑:“王爷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江月呀。”
江月是谁?
他思索了好一会也没想起来。
盛江月勃然大怒。
“王爷这么快就将我们盛家给忘了?!”
萧弘光恍然大悟,随即脸色大变。
他记得,当初宋轻尘跑到朝堂,爆出太子染花柳之事时,盛江月刚好在东宫。
后来太子想拉宋轻尘陪葬,把自己炸得粉身碎骨后,东宫的人,除了太子妃,都被皇后发落了。
盛江月当时还在不在东宫,他并不清楚。
但她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显然是花柳所致。
他目眦欲裂。
“你想把花柳传给我?!”
盛江月哈哈大笑。
“我和王爷当初在侯府一起被宋氏剃了头,如今兜兜转转又成了邻居,这天下没有比我们更有缘的人,我们难道不应该在一起吗?”
邻居?
萧弘光错愕。
“你住在这里?”
盛江月朝东边抬了抬下颌,沙哑道:“就在你隔壁,一墙之隔。”
萧弘光:“!!”
牙人带他来看宅子时,他特意让三福打听过,得知东西住户都是独居,从不闹腾,才决心租下来的。
万没想到,住在东边的,居然是盛江月!
他狠狠擦了一把嘴唇,怒骂道:“你我无冤无仇,你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盛江月自从在东宫被太子传了花柳,就恨不得毁天灭地。
她知道太医院已经做出青霉素,然而她早已面目全非,哪怕治好花柳,下半生也毁了。
“老天爷把你送到我跟前,我怎么能错过呢?”
盛江月从地上站起来,右眼满是癫狂。
“王爷可是我唯一的心上人。”
萧弘光一阵恶寒。
盛江月扑过来之时,他下意识甩出手中抓着的椅子,正好砸中盛江月的脑袋。
她痛呼了一声便倒地不起。
萧弘光怔怔地看了片刻,方扔掉椅子,下地给三福开门。
“你看看她还活着没有。”
三福先是被盛江月的模样吓了一跳,随即被她的死亡又吓了一跳。
“王爷,她、她死了。”
萧弘光叹了口气:“报案吧。”
三福:“啊?”
“你啊什么?”
“报案的话,王爷您会坐牢的吧?”
“不会,新律规定,自卫杀人不用负刑事责任。”
三福听完,便去报案了。
萧弘光到堂屋坐下,心中却是百感交集。
他是听说新律跟旧律相差甚远,引起巨大争议,才去研读的。
没想到自己会有需要依靠新律保护的一天。
个中滋味,像是被人抢了宅子,还不得不借人家新修的屋檐躲雨一样,又恨又窘。
衙差很快赶了过来,封锁现场,将他带回衙门。
经过三天调查审讯,他被无罪释放。
重新站到太阳底下,看着熙来攘往的街道,他不得不承认,昭帝父子的变革确实卓有成效。
百姓脸上的肉和笑容都比他父皇执政时要多。
各行各业欣欣向荣。
连脚下的路,都不再扬尘。
“若是我好好坐在那个位置上,”他心想,“我也同样会推动变革,缔造更强大的宁国。”
就在这时,一个百人队伍从府衙前走过。
队伍里的护卫,清一色粗犷黝黑脸庞、明显前勾鼻子和高大身形,一看就是北戎人。
他们护在中间的,是几辆马车。
其中一辆装饰着粉色的帷幔。
萧弘光眸光微闪。
北戎人送了女人过来,莫非想和亲?
他猜对了。
北戎人确实是来和亲的。
半个时辰后,金銮殿里,北戎使臣带着自家公主面见昭帝。
寒暄一番后,说明了己方来意。
“我们大王此次特地遣了四公主过来,欲和陛下联姻,缔结友好盟约,守望互助。”
昭帝沉声道:“朕的后宫,只为皇后而设,容不下他人。”
使臣赔笑:“陛下如此专情,实在令人钦羡。您不便联姻的话,换两位皇子也一样。”
昭帝召来自己俩儿子。
萧无恙:“父皇尚且不纳妾,孤岂敢越过父皇。”
萧无禁:“兄长尚且不纳妾,本王岂敢越过兄长。”
使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