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我可以嫁给你吗?”
这是法拉两辈子,头一次听见别人对自己的告白。
不是自己觍着脸走去。
是对方迎面走来。
法拉本以为,自己心中早有预料,心情应该会十分平静才对。
但是,他错了。
在心中设想的别人的告白,和自己盯着对方的眼睛,亲耳听见的感受是截然不同的。
有的事情是那种,若是没有实际发生,你永远也无法设想出自己的真实感受。
假想再多次的,也始终只是假想而已。
永远不等于实战。
真到了战场上,当场就被穿甲一套秒了。
有什么好说的?
在车厢内的空气安静的几秒钟里,白体会到了这辈子头一次的紧张。
法拉也头一次体会到了截然不同的情绪在胸中弥漫。
那是绝对无法体会第二次的感受。
就冲着这股情绪,法拉愿意为此买单。
此前的所有心结和标准就像水花一样,瞬间被打乱,碎了一地。
在车厢内的安静氛围持续了几秒钟之后,法拉终于回过神来。
看着白那双无法掩饰住紧张情绪的双眼,法拉反问道:“你真的想要嫁给我吗?”
“……是的。”白怔了一下,而后立刻用坚定的语气回道。
“就算我没有办法一直陪伴在你身边?”
“是的。”
“就算我只会相信隶臣契约的控制所带来的忠诚?”
“是的。”
“就算我对你的情绪与你对我的情绪可能完全不对等?”
“是的。”
“……”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法拉的眼神会变得那么深邃且复杂,但白还是说道:“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权选择自己嫁给谁,对于我来说,只要可以嫁给自己想要嫁给的那个人,就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
“是么……”
“之后我也打算继续待在你身边,但如果仅仅只有隶臣契约的话,总感觉不够……”
白像是在给自己找补什么一般。
不过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她又停顿了下来。
过了一会才再次说道:“抱歉,上面那些都是次要的理由,主要的理由是,我希望不论过去多久,我都可以在想见你的时候就去见你。”
而不需要找别的理由。
或是担心许久未见,关系是否会有所疏远。
又或者只能使用其他的手段,得知法拉的动向。
这辈子,仅仅只作为他一切成就的旁观者。
扪心自问,止步于此的话,自己会甘心吗?
白很快就得出了结论。
她并不甘心。
作为一个不喜欢欺骗内心感受的人——
她决心主动出击。
仅仅只是“隶臣”的关系,是不够的。
得更进一步才行。
最好能够一步到位。
“……其实就算是之前,我在坎特拉的时候,你也可以随时来见我。”法拉道。
“可是,要以什么样的身份,什么样的理由呢?隶臣吗?”
“……”
“仅仅只是隶臣是不够的!”
将想说的话全都说出口后,白感觉自己好像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得出来了。
什么话也都可以说出口。
或许是因为,有的话一出口,就没有了什么退路的缘故吧。
她将上半身倾斜过来,紧紧地盯着法拉,一字一顿地说道:“如果你不喜欢成家的话,不成家也行,不举行婚礼都行,请让我成为你的妻子吧——”
“……”
有那么一瞬间,法拉屏住了呼吸。
在这个等级尊卑界线分明的时代。
人,是不能做出逾矩的举动的。
思想,是被规矩给约束死的。
很少有人可以一腔孤勇,去做所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很少。
法拉意识到,尽管自己向下兼容的时候,可以对所有人和颜悦色。
但,这也正是一种“蔑视”。
就像人不会对虫子生气,或者产生多余情绪一样。
法拉也难以对平行线以下的人产生平级才会有的情绪。
不仅是他。
对于想要靠近他的人来说,也是一样的。
双方的身份就是最大的壁障。
会隔开双方之间的距离。
白的此举堪称是“成何体统”的模板。
但她就是做了出来,好似真的无所畏惧一样。
而恰巧。
法拉是一个身在此世局中,却高居此世局外的一个人。
他的思想并没有同时代的人那样古板。
因此,也就他能够接受这种“冒犯”了。
愣了一秒后,法拉回过神,将脑海中瞬息而过的冗杂思维都收束了起来,扔到了一边。
他的眼神变得严肃且认真,并说道:“你还有最后一次反悔的机会,嫁给我,也许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幸福。如果你现在后悔的话,我还可以当作无事发生。以后后悔的话,就只有死路一条——因为我从来都不会原谅背叛者,你知道‘背叛’是什么意思吗?”
再次讨论起这个话题,白却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懵懂少女了。
她回道:“被他者信任,而后践踏了这份信任,这就是背叛。”
“没错。背叛,是基于信任的前提之上的。如果你真的打算嫁给我,那么,你就要担得起这份信任的重量——你担得起吗?”
白没有丝毫犹豫:“如果有一天我背叛了你,就请你直接杀死我吧。”
“……”
又是这句似曾相识的话。
上一个敢这么许诺的人,还是卡琳。
而后,卡琳也确实得到了所有的信任。
从村长到镇长,从镇长到市长。
她的终点就是秘书长[代理领主]。
隶臣契约,可以强行控制一个人的生死。
但是隶臣契约,没法强行拔高一个人的忠诚度。
因此,忠诚依旧是千金不换的东西。
对法拉来说,每一份真心都弥足珍贵。
法拉前倾上半身,盯着白那湛蓝色的眸子,从里面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希望你可以一直记得你今天的承诺。”
“当然。所以,你的回答呢?”
“可以。”
听见那肯定的两个字之后,白感觉自己的心脏都骤停了一下。
紧接着便是不受控制地狂跳。
一向懒得摆出表情的脸上都忍不住露出了明显的开心。
1179年五月,归程途中,白拿下了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战斗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