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送来热水供贵人梳洗。
秦苏重新整理过自己后,准备去看望许姨娘。
她一动,楚疆自然要跟上。
他是一步都不想和她分开。
谁知竟被拒绝了:“我去看望娘亲,你去做什么?”
楚疆刚想说他可以在外面等,就被小姑娘瞪了一眼:“娘亲胆子小,你去了会吓到他的。而且府里还准备了宴会,其他房的人也在,你若陪我去了,不知道他们私下会如何议论。”
楚疆凛冽眉眼掠过一抹不屑,仿佛在说“别人如何想,与他何干”。
但他虽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可小姑娘一坚持,他最终还是妥协。
“我已经许久没见到娘亲了,若你去了,就算你不在意,别人也会因为畏惧你的身份,一直催促的……”
后面的话不言而喻,反正就是他在会影响她。
楚疆看着她,也只有她敢用这样的理由赶他走了,今日但凡换一个人……换一个人,他根本不会跟过来。
“好,我在宴会等你,你想待到什么时候都可以,没人会催。”他说着违心的话,低头亲了亲少女的唇,终于还是妥协了。
于是等候在门口的下人就看到刚刚脸色就不太好的太子殿下出来后,脸色好像更差了。
被他眼神扫过,让人莫名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也不知道刚刚在房间里发生了什么。
就这样,楚疆被哄去后院先入席了,秦苏则跟着婢女去看望许姨娘。
-
许姨娘的身份低贱,即便女儿已经成了侧妃,在这种公开场合,她也没有资格入席。
好在秦苏一早吩咐过她会过来,所以她的院子里依旧热闹。
往日那些看不上她的,现在都只能捧着她。
特别是当门口传来“侧妃娘娘”到的传唤时,几乎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不过可惜,她们并没有资格见秦苏。
很快就被下一步进来的宫女们清场了。
于是等秦苏进来时,烧着地龙暖烘烘的房间里,就只有个殷殷期盼的许姨娘和两个眼熟的小丫头在了。
“见过侧妃娘娘……”
许姨娘之前是学过见贵人的礼仪的,在秦苏来时,激动地下榻起身行礼。
行到一半被秦苏拦住了:“姨娘不必多礼。”
一句话而已,她已经激动地脸颊都在发红了:“是、是……”
秦苏入座,宫女们去到外面。
很快房间里就只剩下秦苏和许姨娘两人了。
秦苏还在相府的时候,许姨娘就被她收拾的服服帖帖,如今身份改变,她对她的畏惧中掺杂着讨好。
“许久没有回来,姨娘过得可还好?”秦苏问道。
“好,很好,下人都很听话,老爷也没有亏待我,就连夫人……”
许姨娘原本想将自己最近的生活给秦苏说一说,可是对上少女过分冷冽的眼神,她脑子一个激灵,忽然清醒了什么。
她意识到,桑桑或许不是想问这些。
她迟疑一下,微微压低声音:“那我该好……还是不好啊?”
秦苏笑了一下,她就说许姨娘没那么笨。
“好不好自然是娘亲自己说了算,但有没有什么和之前不一样的地方?”秦苏微笑着,拈起桌上的水果尝了尝。
面前这些上好的点心水果,在往日,几乎不可能出现在她们“母女”二人桌上。
“有什么不一样的……”
许姨娘下意识顺着秦苏的话思考:“非要说的话那就是,”她快速瞧了一眼秦苏:“大小姐来的次数多了,还经常询问桑桑你以前的事。”
见秦苏抬眸看过了,她慌忙摆手:“你放心放心,我什么都没说,她问我就装生病记性不好,都忘记了,保证什么都没说。”
毕竟一夜间换了一个人这种事未免太惊世骇俗了……
别人或许不知道,可是她……她好歹养了她那么多年,又怎么会发现不了……
“还有其他的吗?”
秦苏当没看出许姨娘那失魂落魄的样子,继续柔柔问道。
许姨娘勉强回神,露出笑脸:“没……夫人也来过几次,问我有没有话要带给你。其余就没什么了。”
秦苏听着,脸上的笑容依旧温温柔柔的,可眼底却没什么笑意。
秦家人啊,从来都不会让她失望了。
但看张氏愿意为一惯看不起的许姨娘做这么多布置,似乎她是死心了,不得不讨好侧妃的姨娘。
可秦苏却知道,那对母女可没那么容易死心。
今日的宴会看似为了迎接她回府,实际可没安好心。
不说别的,就说男主慕容景吧,那个绝对不该在今日出现在宴会上的人,就被秦琼华请来了。
虽然不知道她的计划是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绝对的,不安好心。
“娘娘好好休息,有什么不似乎的和外面的嬷嬷说便是了,她会想办法告诉我。”
秦苏按照惯例见完许姨娘,了解完自己想要知道的信息,也到了离开的时间了:“殿下还在等我,我便不能陪您多待了。”
许姨娘本就对这个“女儿”又惧又怕,如今见了她,已经能保证自己日后的生活了,听到她要走,自然同意,不过脸上还是做出遗憾不舍的表情:
“自然不能让殿下久等,你去吧,姨娘就不留你了。”
说着,她抬手擦了擦眼泪,正好让开门的下人看到。
秦苏由着宫人替她穿上斗篷,余光扫过许姨娘的微微蜷起的小腿,眸光微闪。
忽然开口:“娘亲的腿还疼吗?”
许姨娘的假哭一顿,有些茫然的抬头看她,手却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小腿,扯出笑来:“还好,这个冬天有大夫治疗,已经被往年好多了。”
秦苏抿抿唇没有说话,对她点点头,起身离开。
看到她真的要走了,许姨娘心中一动,忍不住道:“桑桑……”
秦苏踏出门槛的脚步微顿,回头看她。
“没、没什么,就是忽然想叫你,”
看着那张越来越陌生的美丽脸庞,许姨娘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你去吧,别让殿下久等了,娘……姨娘在府中过得很好,你不必担心。你在宫中要谨言慎行,好好照顾自己。”
许姨娘说着,不知为何一阵鼻酸,竟真的有些想落泪了。
秦苏侧着脸轻轻应了一声“嗯,女儿知道”,然后抬步离开,再没回头。
“桑桑……”
许姨娘下意识朝她的背影伸出了手,可却什么都没有抓到。
“走了,这就走了啊……”
她喃喃说着,胸口不知为何空落落的。
就在这是,外面忽然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
“姨娘,侧妃娘娘身边的宫女说,您腿上有旧疾,特意赐了御药下来。”
许姨娘闻言微微一怔,看向激动的小丫环。
忽然想到少女曾经说过的话:“只要娘亲乖乖听话,我会让你的日子比嫡母还要好。”
她接过小丫鬟送过来的药瓶,光是瓶子看着都很贵重。
她真的……说到做到了。
-
拜别了许姨娘,秦苏跟着下人去往后花园参加宴会。
却怎么没想到,会在半路上遇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或者说,如果不是对方刻意等待,绝不会相遇的人。
“妹妹气色看着不错,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秦苏和秦婉柔在抄手游廊上相遇,一人妆容华美,似一支华贵的牡丹;另一人清新出尘,似空谷幽兰。
朱红栏杆,雪色画墙,虽然两方各不顺眼,但画面却是极美的。
秦琼华等着秦苏回答自己,可谁知少女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淡淡扫了身侧一眼,立刻有个冷脸傲慢的宫女抬头挺胸站出来:
“大胆,见了侧妃娘娘还不行礼!”
秦琼华脸上的笑容一顿,微带震惊的眼神看向秦苏。
仿佛在质问她:你竟敢叫我行礼。
秦苏终于说话了,说的却是:“姐姐是耳朵不好,听不懂话吗?”
随着她的话,身后两名宫女上前,一人一下,直接将秦琼华硬生生按跪在地上。
她膝盖因她们的动作变得生疼,可这也抵不过发烧一般的的脸颊。
一瞬间,她恨不得将秦苏撕碎了,吃了。
“你这是什么眼神?”宫女恶鬼一般的声音在秦琼华耳边响起。
她陡然回神,强行压下所有怒火,低垂螓首:“臣女见过侧妃娘娘,一时慌神失了礼节,请娘娘赎罪。”
说话时,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了。
秦桑桑、秦桑桑……
这就是小人得志吗?
竟敢如此羞辱我。
若早知有这一天,我一定一定……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姐姐既然知错了,就在这跪到宴会开始吧。”
秦苏轻飘飘一句话,让秦琼华所有的怨恨瞬间冻结。
宴会开始前?
她分明是故意的!
秦琼华再忍不住,猛地抬头瞪向秦苏:“秦桑桑,我是你姐!”
秦苏笑了一下:“就因为你是我姐,所以才只是罚跪。若你不是我姐,你猜今日会如何?”
秦琼华眉头一皱,刚要说什么,就看到少女看向不远处冰封的河面,淡淡开口:“这么冷的天气,若是让姐姐下水替我捡个东西,不过分吧?”
“你……”“敢”字没出口,就有回忆先一步苏醒——
“妹妹也是不小心才将娘送我的发簪弄到了水里,让她捡起来就好,娘亲不要罚她。”
秦琼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看向秦苏的眼神稍稍退去些怨恨:“你是故意在、报复我?”
“姐姐又没做错事,我怎么会报复你呢?”秦苏偏头笑了一下,那么美那么冷:“只是教一教你规矩罢了。”
教她规矩……
又是一句熟悉的话:“妹妹是不是不喜欢厨房的饭菜?那以后就自己做吧,这样就不会浪费食物了。我相府的女儿,要懂规矩才是,可不能让外人笑话了。”
不知是不是冰冷的寒意浸透衣裙钻入了她骨头,秦琼华只觉得浑身都冷。
冷的她牙齿轻颤,竟不敢再和她争论。
直到秦苏带着人抬步离开了,她也没有再说什么。
“小、小小姐……”
不远处,翠荷瞪大眼睛看着跪在长廊上的大小姐,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身边的秦婉柔同样脸色不好:“连大姐都敢收拾,她会不会、会不会真的是回来报复的?”
翠荷快哭了,她也想问啊!
-
“侧妃娘娘到——”
随着这句话,原本有些吵闹宴会忽然安静了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忍不住看向园门口的方向。
相府的宴会在花园举行,拉了篷布遮挡风雪。
篷下是供客人取食的矮几,四周烧了暖炉取暖,一踏进来温暖如春,明明在室外也并不觉寒冷。
中间有一高台,台上有歌姬伶人在表演。
楚疆一个人早就觉得不耐烦了,看到秦苏回来,竟直接从座位上起身朝她迎了过去。
这一幕落在宴上其他人眼中,纷纷感叹这大房庶女真是受宠。
“怎么才来?冷不冷?”
楚疆将人揽入怀中,抓住她的手摸了摸,发现并不太冷才放下心来。
“我不冷啊。”
秦苏对他笑,漂亮的眼睛里仿佛只看得到一人。
楚疆心头一动,很想把所有人都赶走做点什么。
“娘娘见过你姨娘了?”
秦如松鼓着勇气过来开口,等秦苏点头回应了,才到:“不如先入座吧。”
暴君的样子不太情愿,秦苏看得出来。
她捏着男人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晃了晃。
楚疆能怎么办,当然是纵着她。
“走吧。”
他带着人去到自己方才的座位,至于主动过来的秦相,自然被丢在了身后。
“很快了,看完宴会就回去好不好?”
秦苏在男人耳边小声哄着。
楚疆反握住她的手,没有说话,可从力道来看,确实很忍耐了。
两人入座后不久,台上的表演就暂时停下了。
秦苏和暴君都没有什么兴致,只是私下在说着小话。
忽然,不知道谁惊呼了一声,似乎发生了什么。
她随意一眼看去,然后愣住了——
高台之上,穿着薄衫舞衣的盛妆女子,不是刚刚被她罚跪在长廊的秦琼华又谁?
“都说丞相千金舞艺超群,今日得以一见,托了太子殿下的福啊。”
台上少女飞雪中旋转如风,彩裙翩飞,纤腰低垂似折柳。
台下人看得如痴如醉,唯有秦苏读出了她的挑衅。
而不远处,同样有一人,因为她的舞姿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