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普通的黑暗骑士团士兵，罗利所要做的就是服从他的士官的命令。
而士官要做的，则是服从作为军官的队长的命令，同时领着他们这帮被称作“好汉”、“兄弟”、“姑娘”、“畜生”、“人渣”以及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家伙，完成上头安排下来的任务。
经历过刚刚结束的避冬市镇战役，他幸运地没有受伤；在战斗后的劫掠中，他所在的班又幸运地抢到了一户躲进茅草房的富人。
他本以为这样的好运气能持续地再久一点，因为据说上头打算调遣一批部队回矮人王国休整，倘若好运能够延续，他便能把这些钱花出去一些，而不是全都寄回去留在罐子里发霉。
但不幸的是，他们的部队因为整体伤亡情况较小，而且也没有太多亮眼的表现，所以只收到了就地休整的待遇。
不过，其实还算不错。罗利掂着几枚有些扭曲的北国银币，心里这么想着。
至少，他们还有得休息。
“集合！”副队长的嗓门比司号员的号子更高，吓得罗利差点没接住抛起来的硬币。
尽管心中极不情愿，但对军纪和宪兵刻入骨子里的恐惧令罗利恨不得用屁股把自己弹起来，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冲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弟兄们，咱们来好活了！陛下神武，要亲自领一支部队深入北国腹地，给其他兄弟部队当开路先锋。”
作为连队里的老兵，罗利可太知道军官们的套路了。
对他们的称呼越好，那就说明接下来的任务越困难。
上次攻城任务之前，队长对他们的称呼可是勇士和英雄；但过了三天破城之后轮到他们进去抢掠的时候，就成了缩头缩尾的老鼠、只知道吃饭的猪。
虽然这次是弟兄，但指定也不是什么好差。
不过前头的军官们显然不会理会他们的这点小心思，副队长叉着他壮如牛身的腰，扯着那个破锣嗓子继续吼着。
“避冬市镇咱表现得不咋地，我知道你们心里肯定都憋着口气，现在机会来了！这可是跟着陛下作战，都给我好好表现，说不定下个月你们里头就能出几个爵爷！”
罗利从鼻孔里哼出一声粗气，这是他唯一敢表达抗议的方式。
还爵爷？
靠战功封爵，和他们这种普通人有什么关系，二中队倒是有个凭先登之功拿到爵位的家伙，但他整条左胳膊和半截脸都没了。
更别提那个倒霉鬼看到明晃晃的金子之后又一激动，还没撑到自己的任命文书下来就提前咽了气儿。
罗利摇了摇头，什么陛下圣明神武的，还是苟命最重要。
中队里还有些人朝队长那边张望，他们显然是听了副队长的说辞后动了心，想了解一下究竟是什么原因竟然让陛下越过那位兽人将军亲自出马。
不过高瘦的队长只是在那里默不作声地站着，并用那双厌世眼顶回任何看过去的目光。
“会不会是要变天了？”旁边的士兵悄声问罗利。
毕竟他们此前一直被兽人将军指挥，为什么陛下不再继续信任他，而非要亲自上场呢？
可这样的问题，他又怎么可能知道呢...
但罗利还是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只是这对于他们来说稍微有点儿晚。
穿过“最后的松林”(北国的一处地名)后，即便他带着两层羊毛手套，也必须不停地摩擦手掌才能让双手保持知觉。
之所以没有人告诉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因为上头的人担心，让他们知道自己要深入北国腹地如此之远后便会打退堂鼓。
而现在攻入北国的复仇军除去那些需要轮换休整的，还有必须要留在原地驻防的以外，剩下的可动之兵实在有些捉襟见肘。
要是再选拔志愿者，只怕到时候陛下就只能自己一个人开启他的北国之旅了。
所以上头对这次行动瞒得很结实，一直到他们进了最后的松林，哪怕想当逃兵也没有逃回去的可能，中队长才松口说出真正的任务——他们要在陛下的带领下击败凛冬女王，将世界从极寒中解救出来。
另外，陛下之所以越过兽人将军这么做，主要是为了防备北国佬的反扑。
当前复仇军的主要精力还是应该放在南边。
虽然上头已经如此明说，但罗利和大头兵们向来更喜欢那些带点阴谋论的说法——谁不喜欢曲折一点的故事呢...
罗利使劲紧了紧自己的领子，他不可思议的目光正巧和旁边的同伴相遇。
凛冬女王，那可是传说中几乎把半个大陆冻在冰雪中的人物。
但寒冷很快浇灭了他们刚刚燃烧起来的热情，永冬之地的寒风顺着衣服的缝隙抚摸着他们的肌肤，提醒他们那个冷酷的女人和酒馆里故作高冷的小妞有着多么巨大的差别。
队伍前面，副队长正进行着他那啰里吧嗦，却又自以为引人入胜的演说为众人鼓舞士气。
每当这时候他的唾沫星子都会四处横飞，然而今天从他嘴里吐出来的却只有白乎乎的热气和碎冰碴子。
罗利下意识地擦了擦早已冻在胡子上的鼻涕，其实副队长的说辞他们根本就没人听，只是在那里装作一副听完若有所思的样子而已。
不过出于对陛下的信任，以及对军纪的畏惧，他们依然会跟在陛下身后继续前进。
更何况，罗利还听到，似乎前面还有友军在等着他们。
但愿那些友军不要跟自己一样，冻得跟条冬天里的流浪狗一样狼狈。
罗利一边在心里这么想着，一边低着头担心自己的笑容被讲到兴头上的副队长看到。
然而在副队长叽里呱啦的聒噪声中，罗利好像听到了些不太一样的声音。
顺着声音的方向，他眯着眼朝那边的天空看去。
一条几乎与湛蓝的天空融为一体的巨龙正朝他们飞来。
那条龙飞行的声音比它看上去小得多，所以当罗利听到声音时，它距离他们已经很近了，近到罗利能够清楚地看到它的脊背和翅膀上遍布水晶般冰棱——也可能只是形似冰棱的犄角或鳞片。
伟大的黑魔王正骑在那条巨龙背上，从他们头顶上快速掠过。
同身边的其他人一样，罗利期盼的心情瞬间达到顶点。
“陛下总是如此神机妙算，接应部队里竟然有条龙！”旁边的同伴看起来格外激动。
可这份期待的心情，等他们真正见到所谓的接应部队后，便立刻在永冬之地的疾风中烟消云散了。
罗利本以为接应部队哪怕不是一群法力高强的驯龙法师，至少也该是一支顶盔贯甲的精锐部队。
最起码，他们不应该比自己和这些仓促从北国出发的战友们更狼狈吧？
但接应部队的装扮...
用副队长那套去和体面人交流的说辞来形容——他们像是群刚从风和日丽的南港度完假回来，连身衣服都没换的，乞丐？
好吧，罗利实在学不会“体面人”的矫情。
绝大多数绿皮（复仇军已经习惯了和不同种族的友军一起战斗）身上只有一条单薄的斗篷，个别的貌似还有些兽皮领子或围巾似的东西。
他们的武器也简陋得像是村庄里的民兵，回旋镖、短矛、飞斧、木棍、石块。几乎是任何可能的东西，都被他们拿来当作武器。
其中还混杂着些巨魔，但他们也同样没能好到哪里去。
罗利绝对不肯相信有生物能够在这里仅靠着这些东西活下来。
事实上，如果他有机会了解一下那些绿皮和巨魔的来历，他就不会对此感到惊讶了。
那些绿皮和巨魔几乎都是逃难至此的流亡者，他们早已没有任何退路可言。
前者是当年跟随维鲁克从利尼维亚逃出来的角斗士起义军，不过在银石镇战役失败后与大部队失联，便选择了向北逃入北国境内。他们在这里经过了艰苦的逃亡之旅，直到埃斯库特被放出后将其收留。
后者则同样是为了逃离利尼维亚人的魔爪而选择离开故土，不过相比于那些被定义为流寇的哥布林绿皮，巨魔们则干脆被利尼维亚人公开宣布为“叛国者”，即使他们从未向迪纳斯屈膝臣服过...
“冬女王为咱们准备了盛大的迎宾队伍，不过那里头都是些想把咱们冻死来取悦她的老东西，呵，也不瞧瞧它们自己个儿那点本事。”副队长一边说着，一边将右手食指和拇指搓到一块儿去。
士兵们终于听到些不那么无聊的声音，情绪也变得比刚才高涨不少。
“弟兄们，有谁想让冬女王瞧瞧咱的家伙？”副队长继续说着，还做出某种扭动腰部的不雅动作。
虽然低俗，但罗利就喜欢听这个。
他跟着身边其他狂热的同伴们，一起加入了振聋发聩的呐喊。
身为黑骑士，他们的盟军靠不住又怎么了，不是还有他们自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