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骑士团的残兵，很快便在利尼维亚和暮光精灵军队的三面夹击下被压缩到了城墙脚下，狭窄的空间里挤满了伤员、尸体和发了疯的人。
“杰拉尔德爵士还在南面，我得去教教他什么叫打仗！”迪纳斯王高高地挥着他的拳头，就好像这场战争完全是因为他才取胜的那样，不过谁说不是呢。
“你们就不用来帮忙了，今晚我就让你们见识一下利尼维亚人有多好客！”说完，迪纳斯王又趴在克莱蒙耳朵上嘀咕了一句，“跟你的小伙子们说，今晚记得多带一条腰带，我怕他们撑断了...”
然后，迪纳斯王就带着他爽朗的笑声离开了这片狼藉的战场。
反正大部分的黑骑士不是被杀，就是被包围在城墙脚下等着被杀，达克爵士也早已在混战中不知所踪；这样看来，胜利的确已经不远了。
只是克莱蒙想不明白的是，昔日忠义无双的黑暗骑士团，为什么如今蒙会背叛他们的君主。
迪纳斯王和利尼维亚贵族们给出的弃誓说固然有道理，可也无法解释布莱克本侯爵的此次远征。
毕竟黑暗骑士团在瓦拉杜勒根基深厚，而在利尼维亚则不然。
在这样一个注重契约的地方，布莱克本侯爵没有任何称王的资格或道理。
而如果仅仅只是痛击一顿利尼维亚，然后再撤回瓦拉杜勒，却不在这里争取任何实际权利的话，这显然不是一个成熟的政客该有的选择。
所以克莱蒙怀疑，再布莱克本侯爵做出这个决定的背后，是否还隐藏着其他原因。
或者说，甚至还有其他势力隐藏在布莱克本身后，逼迫他做出这样的选择。
当然，这只是克莱蒙的个人猜测，他拿不出什么证据来支持，更不适合向迪纳斯王提供暗示或者建议。
......
当城墙东面的主战场已经尘埃落定，杰拉尔德爵士和他的部队却还在城南对付那些恼人的石像鬼。
杰拉尔德爵士骑在战马上挥舞旗帜，组织弓箭手和魔法师继续攻击天上的石像鬼，没注意到有一只石像鬼从身后扑来。
维克多一个箭步冲上去，长剑深深得卡进那东西的身体里，黑紫色的魔气立刻井喷似的散逸出来。
这已经是维克多砍死的第二十五个石像鬼了，可那些飞在天上的怪物，却根本不见少。
越来越少的，只是战斗在身边的同伴...
而迪纳斯王也来到城南的城墙。
尽管他已经做了些心理准备，或许杰拉尔德爵士依旧在和黑骑士仆从军战斗，或许他们战斗得还相当激烈，但眼前的现实还是吓了他一大跳。
因为他在城墙上，根本连一个黑骑士和他们的仆从军都没有看到。
只有天上几个飞着的怪蝙蝠，还有地上无数自相残杀的利尼维亚士兵。
杰拉尔德爵士也在其中，似乎在指挥着看不见的部队，朝看不见的敌人进攻。
“疯了，全都他妈疯了！”
迪纳斯王大声咆哮，但城外的士兵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你你你，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迪纳斯王惊恐地看向马格努斯，试图向他寻求答案。
“这好像是种黑魔法，天上的那些石像鬼，大概就是施法的法阵。”马格努斯也不太确定，他只是曾经在跟随乌兹南学习黑魔法时听说过类似的法术。
而他感到奇怪的另一件事则是，天上那些飞行的怪蝙蝠，很像是一种传说中的黑魔法生物——石像鬼。
不过马格努斯记得石像鬼是一种很弱小的黑魔法生物，它们一般只能在有黑魔法加持的城堡附近活动，并充当黑巫师的耳目。
但在利尼维亚城外，怎么可能会有蕴含大量黑魔法的建筑物呢？
马格努斯没有顾虑太多，他猜测这可能是这些石像鬼上被添加了某种更高级的黑魔法。
虽然马格努斯和马拉加尔都是乌兹南最得意的徒弟，但马格努斯在黑魔法上的天赋和造诣要比马拉加尔差不少；相比之下，他更擅长法阵和奥术。
所以乌兹南把他留在了艾瑞戴尔，而带着马拉加尔去了瓦拉杜勒。
当然，乌兹南这样做的另一个原因则是马格努斯的出身也比马拉加尔强太多了。
虽然马格努斯来自沙地民族，但他至少也是沙地民族中的贵族后代；而马拉加尔呢，他的家族世代都是奴隶。
这样的出身，让马拉加尔有机会进入魔法学院都已经是极为难得；要是让他接任自己的首席大法师职位，估计整个利尼维亚的贵族都会起来要求“清君侧”了...
“那你他妈说该怎么办！”迪纳斯王揪着马格努斯的肩膀使劲摇晃，他不能眼看着自己的士兵在那里毫无意义地自相残杀而什么都不做。
“不要派人下去，他们也会落入陷阱之中，我去想办法驱散这片用黑魔法聚拢起来的迷雾。”
马格努斯立刻在城墙上画起法阵图，准备使用黑魔法中的驱离咒。
虽然他不知道那些石像鬼是怎么回事，但他了解这种扰乱人意识的黑魔法法阵。
只要能破了这道法阵，几只黑魔法生物也就不是什么大问题了。
话虽如此，可马格努斯依旧很佩服那个布下这道法阵的人。
这种诱导毫无智慧的低等魔法生物按照自己的意志布下高等法阵的能力，是马格努斯此前闻所未闻的。至少他觉得，在利尼维亚肯定也没人能够做到，甚至都没人能想到。
......
一阵刺眼的白光闪过，这是马格努斯的驱离法阵放出的光芒。
刚刚还在城墙下扭打成一团的利尼维亚士兵们，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一只已经因为折断翅膀而落地的石像鬼依旧在地上挣扎，它抱着一个弓箭手疯狂地抓挠撕扯。
维克多赶忙上去准备结果了它，但不知何处突然传来了一阵耀眼的白光，让他立刻失去了方向。
当再次睁眼的时候，所有的石像鬼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地厮打在一起的利尼维亚士兵，还有死去的同伴的尸体。
维克多呆滞地站在那里，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刚才他们抱着必死决心进行的血战，竟然只是在幻想中毫无意义地自行残杀。
死去的人以为自己倒在了恶魔的手中，但其实恶魔的爪牙只不过是同伴的刀剑；幸存的以为自己斩杀的是恶魔，然而倒下却全都是曾经的战友。
如果说这样的场景带给维克多的仅仅是冲击和震撼的话，那么这对于那些本就生活于此的人而言，倒下的人都曾在他们的生活里扮演过重要的角色。
自己或许亲手杀死了每天晚上同住一个帐篷的兄弟，亦或是每天都来找自己的那个同族堂亲。
骑士与贵族们的情况更不容乐观，从一开始他们就是被重点招呼的对象。他们是自己部队的指挥官，可在别人眼里，却成了领导另一支石像鬼军团的头目。
被黑魔法的迷雾蒙上双眼后，所有的英勇抗争都变成了它的杀戮利刃。
维克多看到了同样浑浑噩噩的奥利，这个精灵游侠大概才是所有人中最悲惨的。
她所有的同伴都倒在了那场迷雾里，毫无疑问其中肯定有被她亲手杀掉的。
当那团黑紫色的烟气溅到她手上的时候，她明明觉得自己已经感受到了一种粘稠的温热，却为什么没有早一点醒过来呢！
但这不能怪她，这样的黑魔法迷雾对奥术法师而言都是相当高深的法术，只有马格努斯等少数天赋异禀的魔法大师才能解开。
杰拉尔德爵士队伍中的那些魔法师大多数都只是些资质平平的家伙，他们甚至连获得奥术法师等级的资格都没有，要想指望他们识破这种法阵，完全没有任何可能。
而奥利，既然她选择了成为游侠，就说明她也是属于那种没有魔法天赋的精灵。
......
“该说不说，达克还真他娘是个人才，他知道能识破迷雾的你一定得去东面，然后就把迷雾布置在南面挡住没办法识破它的你，他这也是想把咱给一网打尽啊。”迪纳斯王和马格努斯大法师一起找到了杰拉尔德爵士。
维克多当然只能跟在旁边，他是杰拉尔德爵士的侍从，当然不会有人注意到一个小侍从的存在。
不过维克多觉得这样正好，如果有人注意到他现在的表情，他肯定就要出大糗了；憋着不让自己吐出来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刚才一直在面临生死考验，嗅觉就不那么敏感了；可现在他闻着那股子排泄物和血腥味，还掺杂着火药和汗水的味道，简直不要太上头。
虽然迪纳斯王说今晚要给他们举办庆功大会，还说要欢迎一位远道而来的老朋友。
当然，迪纳斯王在说“老朋友”的时候声音很小，似乎是只对杰拉尔德爵士一个人说的，但他的嗓门使他即便在主观上希望自己声音很小，客观上好像也不太允许。
维克多对那位老朋友是谁不感兴趣，就像他对今晚的晚宴不感兴趣一样，一想到城外的那股子臭味，他现在就只对厕所的位置感兴趣——他想进去吐个痛快。
到现在为止，他所经历的一切和当初预想的完全不一样，甚至没有一丁点儿相似的地方。
他本以为战争就是骑士们之间堂堂正正的，充满荣誉的决斗和格杀，还有将领们淡定自若的挥斥方遒。
可现在他知道了，战场上只有欺骗、混乱和恐惧，还有闻一次就终生难忘的臭味和各种毫无意义的事情。
走在利尼维亚城内的大道上，虽然街旁也有群众来欢迎他们，毕竟城内的平民也有人听到了城南的战斗声，但明显更多的人还是愿意去城东头。
毕竟城内的百姓只知道黑骑士是从东边来的，国王的军队刚刚在那里打败了他们，而且听说还有来自水晶海另一端的精灵。
这些往日里连城门都没机会出去的平民，当然更希望在此一睹那些异乡人的风采，看看海那头的精灵，是否真如传说中一般美丽。
“嘿，你看，艾瑞戴尔的旗帜，你猜会不会是你姐姐来找你了？”
维克多在后头悄悄捅了捅奥利，而后者只是垂着头坐在马背上撸她的猫。
“是嘛，那太好了。”奥利的表情却并没有很开心。
“为什么你看上去一点都不高兴，如果你姐姐发现你已经替她让银橡森林重新恢复宁静一定会对你刮目相看，说不准还会把你接回艾瑞戴尔...”
“银橡森林永远也不会恢复宁静，我也不想回去。”奥利的回答很冷漠，也让维克多很摸不着头脑。
“为什么？”
“因为我所熟悉的一切，我的生活方式、我的伙伴都已经消失了。这么多年之后，我只熟悉利尼维亚和银橡森林里的事了，艾瑞戴尔对我而言，只是记忆里的东西。”
奥利还想说下去，但她又看到了维克多眼中疑惑的神情，“算了，你不明白，或许在你失去了足够多的东西以后你能明白。”
维克多还想说点什么，但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说，于是只好安安静静地跟在队伍里，预想着可能会在迪纳斯王的宫殿里看到那些熟悉的人。
可随着队伍离王宫越来越近，维克多看到了艾瑞戴尔的旗帜下，紧跟着的是一面白色盾牌。
而更令他惊讶的，则是聚集在城堡附近所有的精灵全都穿着他熟悉的铠甲，胸前也是克莱蒙家的白盾徽章。
显然这里没有任何一个曙光精灵，更没有奥利的姐姐——艾瑞戴尔的艾莉瑞雅女王。
维克多悄悄往奥利那边看了一眼，她似乎早就知道一样，只是在角落里安静地逗着她的猫。
完蛋了，杰拉尔德爵士一定会把自己假冒骑士的事情告诉父亲。
虽然维克多不知道杰拉尔德爵士和父亲之间有什么恩怨，但他能看出来杰拉尔德爵士一定认识父亲，而且就是因此才会救下他来。
但愿父亲能够原谅自己，毕竟他冒充骑士也不是想去做坏事；而且他也真的没做过什么坏事。
不过事实上，维克多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战斗结束后人员和装备的清点就是个大麻烦，杰拉尔德整个下午都带着他在军营里忙个不停，根本没时间去关心别的事。
至于克莱蒙侯爵，他大概还不知道他的儿子也在这里。
......
今晚的王城下起了小雨，就像是神在为死去的灵魂哭泣。只是不知道，祂的泪是在为哪一方而落。
宴会上的伶人有的说这雨是在为迪纳斯王的敌人而下，也有的说是在为为国王战死的英灵而下；但维克多却觉得，这雨是所有在战争中蒙受灾难，却永远也不会被人记住的人而下的。
不过，谁会在乎他的想法呢，反正他只是这场宴会上一个倒酒的侍从。当然，还要替杰拉尔德爵士递菜拿肉。
然而这时候一个将要表演的戏子却说，这雨，是为迪纳斯王而下。
说着便从衣服里掏出了一柄扭曲的匕首掷向迪纳斯王的高座，多亏杰拉尔德爵士反应过人才替国王挡下那飞来凶器，只是爵士的右臂也被拿匕首戳穿。
宴会上突如其来的刺客惊住了所有人，可他们的身上都没有携带武器，哪怕是一把小小的匕首。
刺客对此似乎早有预料，他又从自己的木琴里掏出一把短剑，几个箭步就迈上了国王的高台。
迪纳斯王的腰里虽然挂着宝剑，但他醉得太厉害了，慌乱之间竟然怎么也握不住剑柄；而刺客此时已经一步跃上眼前的木桌。
他的左手已经揪住迪纳斯王的领子，右手握着匕首高悬在空中。
“黑魔王向您致以亲切地问候！”
但维克多看到这里的兵器，除了国王腰间拔不出来的剑，还有一把插在烤乳猪上的剔骨刀。
维克多一个激灵躲过想要阻挡他的父亲，抽出那柄插在乳猪上的剔骨刀，在桌子上打了个转躲开刺客的视线，然后反手将刀捅进他的肋下。
重伤的刺客依旧想要继续行刺迪纳斯王，可他已经没有力气阻止迪纳斯王挣脱他的控制。
转眼间，刺客就被台下聚拢过来的卫士们包围。
与此同时，王宫外还传来了阵阵闷雷。
就好像黑魔王在看到他的手下失败后，恼羞成怒地破口大骂。
“听到了吗，连神明本人都在为维克多阻止了这场刺杀而欢呼！”迪纳斯王急中生智将人们的想象拉回，他不能让这些刚刚见识过黑魔法的人再度跌回黑魔法的迷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