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间，废弃的破庙中。
李镐玉厉渊和陈叔先把牛马牵到能避雨的屋檐下，接着三人对着庙中供奉的仙神拜了拜。
还没有来得及走到一边，李镐玉就感觉到了边上一道有些诧异的视线，突破阴神之后纵然不动用神识李镐玉对各种窥探的敏感程度也是大大上升。
他神识一扫，心中了然，扭头脸上却出现都生动的惊喜。
李药师上前两步，看着高高大大的汉子搭话道：
“孙管事，没想到在这也能碰上你。”
商队管事孙耀脸上也带着笑容，他语气热诚道：
“刚才李药师你进来我就觉得眼熟，没想到真的是你。”
说着，他目光带着探索，看向李镐玉身边英挺的厉渊。
“这位是？”
李镐玉没有一点隐瞒的意思，他牵起厉渊的大手，坦诚道：
“上次不是和孙管事你说，我去江都是为了迎接夫君院试结束吗。
这位便是我的结契兄弟厉渊。”
说着又冲厉渊点点头，“这位是孙耀孙管事，当初我能准时到江都也离不开孙管事的照顾。”
厉渊想起镐玉曾经说他搭了一队武德充沛的商队北上，现在看看管事的，目光又粗略扫过在废弃破庙一边休息的十数个好汉，他心中了然，拱拱手道：
“多谢孙管事对我夫郎的照顾。”
孙管事虽然是商队管事，但是常年和练武的汉子们混在一起，他十分豪迈地摆摆手。
“什么照顾不照顾的，随手的事……
何况当初小李也付钱了。”
说着，孙管事又看看两人牛马齐上阵，再看看厉渊年轻俊美的模样，他心中了然，脸上带着恭喜的笑容：
“说起来也是惭愧，和李药师走了一路，竟然不知道他的结契兄弟是歹……逮住了叶霄、何学正的案首，可真是少年英杰啊。”
厉渊笑着摆手，李镐玉接过话茬。
“孙管事生意欣荣啊，看这大车小车的，下雨天也不停歇呢。”
孙管事的商队正好烧好肉汤，他邀请三人一起落座，李镐玉也没有客气，贡献出自己从余明县买来的烧饼。
孙管事给李镐玉递了一碗肉汤，他闻言无奈的撇撇嘴，汉子叹了口气：
“老早就在宣河收了一批货，再不运到江都卖掉就砸在手里了。
这春天也是恼火啊，天天雨下个不停。”
边上一名带着胡渣的汉子接话道：
“往年也没有下这么多雨啊。
孙哥，你说我们在宣河道听途说的那件事，难不成是真的？”
孙耀端着碗的手一顿，他蹙着眉训斥道：
“不过是乡野村民的无稽之谈。
蛟龙之属就算存在，又哪里是村民可以遇见讨论的。”
胡茬汉子被训了一句，讪讪地低下头。
“蛟龙？”李镐玉和厉渊对视一眼，目光都有些不可思议。
蛟龙可是龙种，不出意外都能成长到四品大妖境界，每一位都非常罕见。
孙耀也不隐瞒，
“在宣河几个村子收珍珠的时候，有传言宣河五百年的龙血玄蟒要走蛟化龙了，它准备北上顺着宣河，沿着青河进入江都湖，入驻江都湖底龙宫呢。”
“那边的村民盛传多雨是走蛟的前兆，最近不要靠近河岸，会有危险……简直传得神乎其技。”
说着，也不等李镐玉反应，孙耀自己都被这荒谬的传闻逗笑了。
汉子哈哈一笑，他狠狠咽了一口肉汤，又扯了一块烧饼送进嘴中。
“都是些神神叨叨的东西，我们行商的怎么可能因为一点传言就不靠近河岸呢。
再说了，咋们九江郡江河环绕，不靠近江河那边没法活了。何况我们这么多个练武的汉子，指不定那蛟龙是我们怕它还是它怕我们呢。
嗯，李药师的烧饼哪里买的，真好吃。”
李镐玉一边喝着肉香浓郁的热汤，一边听着故事，也没有把故事放在心上。
他调笑道：
“诸位大哥武德充沛自然不怕蛟龙，若是像我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药师，指不定还真要怕了。”
孙耀爽朗一笑，他拍拍胸膛保证道：
“和药师你相处也是融洽，放心吧有我们在，反正我们商队和你们一家子都是顺路去江都的……这一路上的蟊贼就都交给我们就是了。”
说着，孙耀举了举沙包大的拳头，表示柔弱无害的李药师和单薄文弱的厉书生，一路上的安全问题他们包圆了！
李镐玉笑着点点头。
大家交谈甚欢，约定了明早一起出发。
当晚，李镐玉和厉渊在破庙找了一个墙角休息，因为不远处有人在场，加上最近灵力的转换也已经完成，李镐玉便没有修行，而是靠在厉渊的肩膀准备相拥过这一晚。
虽然已经初春，但是厉渊还是怕人着凉，便从车厢中取出灰色的兔毛毯子，小心盖在镐玉的身上。
李镐玉心中一软，和厉渊一起在外过夜，条件每次都可谓艰苦，但是从来不难熬。
次日一早，
雨还在下，等到变得窸窸窣窣的时候，商队众人和李镐玉他们已经一起用过早饭了。
孙耀可谓是说到做到，他安排青牛和马车走在商队的中后方，几个弟兄骑着马披着蓑衣，踏着泥泞的土路护在货物和马车车厢的周围。
李镐玉邀请孙耀进入车厢休息，孙耀用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水渍，脸上带着几分恼火。
“这个天，一天天的下个不停，也不嫌烦！”
李镐玉为他端上一盘果脯，他算了算，宽慰道：
“沿着青河走，再过半天也就到江都了。
到时候下再大的雨都不关孙管事你事了。”
孙管事想象了一下去到江都之后酒足饭饱、灯红柳绿的生活，他眼中带着三分向往，苦中作乐道：
“唉，下雨也不是没有好处，往好了想，这大下雨天，也必然遇不到人劫货不是。”
李镐玉笑着附和。
四人坐在马车中，厚厚的布帘挡住了外边的嘈杂，感觉时间过得也挺快。
孙耀掀开布帘，遥望雨色朦胧中远处的景色，
“过了那座桥，再行一个半时辰便能到江都了。”
李镐玉坐了这么久的马车，心中早也已经生出厌烦，他懒洋洋靠在厉渊身边。
“好耶！”
过了桥，江都就近在咫尺了。
但是随着商队渐渐靠近，有人傻眼了。
“咦~
我那么大一座桥呢？”
孙耀听见动静一愣，他掀开车帘跳了下去，目光所及，那雄伟横跨整座数里江面的巍峨石桥不知去向，眼看湍急的河边只剩下残破的遗骸。
孙管事满眼不敢置信。
但是更加让人始料不及的还在后边……
唰——
一道玄色的巨物探出水面，其呼啸间发出巨大的声响，带着飞溅的水花。
黑色鳞甲，头顶鼓包，狰狞的面庞，凶狠的竖瞳……
孙管事身躯冰凉，看着金色的竖瞳满脸不敢置信。
“龙……龙？！”
·
蛟蟒是依照约定出现在青河的。
当初林成文使用宣河县县令的权限，放宽了王朝法度的压制，允许了蛟蟒走蛟的行为。
在光明正大允许的同时，林成文也用文气传输了他的意志。
‘二月七日之前，所有经过青河准备进去江都的人通通都要拦下’
‘作为允许走蛟的条件，如果遇到书生打扮的厉渊和药师打扮的李镐玉，此特征者两人结伴出现，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这是约定，也是林成文允许蛟蟒进行走蛟的必要条件。
蛟蟒虽然不知道林成文在谋划什么，但是丝毫不妨碍它出手截断搭桥，至于出现在河边的所有行人，他通通掀飞，没有让一个人通过青河。
杀人亦或者是吃人，放在平常蛟蟒是万万不敢的。
毕竟这里是大乾，人道昌盛，所有敢吃血食的妖兽，今天吃了人，明天指不定就被人吃了。
当然了，因为和林成文的契约，蛟蟒也完全愿意为了走蛟化为蛟龙承担一点小小的风险。
比如吃了名叫厉渊和李镐玉的两人。
除此之外，寻常的人蛟蟒是不吃的，善良的蛟蟒至多吃一些小零食……
比如行商商队的货物。
这次带着家乡味道的珍珠就让蛟蟒分外满意。
它一拱掀飞了众人，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吞下了商队携带的货物，连带最近的几匹马匹。
略微咀嚼，蛟蟒心中满意，
‘二月二龙抬头，果然是好日子，借助天象今日长出了蛟龙角不说，小零食更是接二连三的送上门来。’
蛟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对于蛟蟒的咀嚼声，孙耀只感觉吵闹。
他浑身冰寒地站在淅淅沥沥的细雨中，只感觉这个世界充满了对他的压迫。
“好好好，刚刚还说下雨天遇不上蟊贼劫货……
这下子遇上了蛟蟒劫货。
我何德何能啊！”
孙耀心中崩溃，但是他反应还是很快，急忙往回跑跳上马车驱赶马儿往后跑去。
不用孙耀提醒，他所有的兄弟都是俊杰，十分的识时务，见到民间传说中的蛟龙出现，没有一点看热闹的想法，丝毫没有犹豫直接撒丫子狂奔。
李镐玉神识感受到外边充盈的妖气，那气势虽然铺天盖地，但是李镐玉并没有在其中感受到明显的杀意。
他看着车厢中惊慌失措，显然做梦都没有想到会遇到这种情况的陈叔。
李镐玉安慰道：
“陈叔没事的，有孙管事驾车，我们必然会安全无恙的。”
陈叔听见李镐玉的话，强行压下了心中的畏惧，已经四十好几的汉子脸上出现强撑的淡定，他拍拍胸膛：
“少爷少夫人别怕，我老陈会护好你们的。”
闻言，李镐玉心中一软，他扭头就对上了厉渊的目光。
‘怎么样，有把握吗？’
‘五五开吧。’
李镐玉从来不把话说的太死。
固然这庞然大物看着声势骇人实则也就是六品的小妖，还没有达到五品妖将的境界。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看的便狰狞的蛟蟒实际上和无害纯良的李镐玉是同个境界的强者。
厉渊得到李镐玉目光传递信息的瞬间，有些紧张的神情瞬间便消散了。
他对于五五开也有自己的见解，虽然不是很清楚镐玉的意思到底是‘他五招蛟蟒裂开’还是‘把蛟蟒打得五五分开’，但是无论哪种可能厉渊心情都平复了下来。
他看着李镐玉挑挑眉，
‘接下来？’
李镐玉抽身而起，他目光清澈而明亮：
“和蛟蟒商量一下，给我个面子……
看能不能让我们过河，其他吃的东西他吃也便吃了，只要他愿意等价赔偿回来就好。”
厉渊点头，不过他看看外边身形高大、气势狰狞的蛟蟒，目光有些担心。
“如果他不愿意呢。”
李镐玉目光毫无波澜，一如既往的澄澈无害。
“那很巧，
本药师也粗通一些拳脚。”
两人还在沟通，不想蛟蟒已经冲上了岸，他口中吐出一口玄冰，拉着马车准备后撤的马匹动作瞬间僵住。
在马匹恐惧悲切的目光中，它被玄冰一点点冰冻。
“什么？！”
孙耀又惊又怒，他感受到蛟蟒靠近的腥风，
“李药师，厉书生，我们快跑。”
说话间，他掀开窗帘，就准备提起里面的三人弃车跑路。
不料外边的蛟蟒听见‘李药师’‘厉书生’的称呼，可怖的竖瞳微亮。
“是林成文约定那两个人。”
它看着孙耀掀起的窗帘，露出里边年轻两个人的身影。
名字、打扮和身形都对上，让它心中更加确信。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怪只怪你们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吧……”
蛟蟒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腾空而起，接着张开布满利齿的大嘴，张口就是龙息。
车厢内，蛟蟒感受了一下，就只有一名练皮的中年汉子，一名练肉的壮硕青年汉子，一名练骨的书生，还有一生命气机旺盛且单薄的药师。
蛟蟒很自信，觉得自己一口龙息下去，必然‘优逝在我’！
他准备一套龙息加张嘴咀嚼小连招送走四人……
也正是同一时间，
李镐玉敏锐感觉到了蛟龙情绪的变化，他感觉到如芒在背的杀意，他也收了之前和蛟蟒好好谈谈看看能不能过河的念头。
“没礼貌。”
呼——
蛟蟒庞大的身躯带起铺天盖地的狂风，带着如实质般的威压，直直压向孙耀。
孙耀只感觉身体一重，接着跪在了车厢上。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蛟蟒，目光流露畏惧和胆怯，万万没想到在大乾还有这么凶悍的敢吃人妖兽！
他额角青筋暴起想要动弹，但是在蛟蟒的气场压制之下有心无力，
挣扎半响，背后满是冷汗还是没有效果，孙耀的眼中出现明显的绝望。
陈叔也浑身战栗，他跌跪在车厢一脚，企图张开双手挡在厉渊和李镐玉身前，
他同样老眼满是畏惧和无措。
‘不，我才刚刚看见少爷考上秀才，少爷和少夫人的生活才刚刚好起来。
我还没有看见小小少爷出生，
还没有看见少爷考中举人考中进士光宗耀祖，
更没有看见少爷光明正大出门带蛇酒……’
陈叔心中思绪万千，他只感觉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事情值得留恋，但是蛟蟒贴脸扑来，陈叔最终的最终，能选择的只有挡在两人身前，随后无力的闭上眼睛……
“唉。”
李镐玉一声轻轻柔柔的叹息声响彻在雨中，他目光微凉地注视庞大的蛟蟒。
飘落的雨幕在此刻禁止。
“何苦自寻死路。”
蛟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