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福和另外两名军士没有跑出十来步,吊桥“咯咯”作响,竟然缓缓升起。原来瓮城上的流寇也察觉到了威胁,开始升起吊桥,全然不顾自己还有同袍还在吊桥上。
流寇们纷纷摔倒,有些顺着吊桥一路滑下,直奔岸边,有些摔下护城河,在河里挣扎,还有些抓住了吊桥边缘,不敢放手。
张福站立不稳,和另外两个军士都是摔倒在吊桥上。两个军士一个摔落河中,手里的炸药包摔落出去,顺着吊桥落滑入了水中,另外一个紧紧抓住吊桥边缘,一只手紧抱炸药包,。
张福则是“咕噜噜”滚了下去,一路滑向吊桥靠近城墙的一面。
“张福、高翔、跳水!”
李无疾站在子城上,大声呐喊了起来。
炸不掉第二段吊桥,炸掉第一段也够了,也足够把流寇们围困在城中半天了。
“高翔,把炸药包扔下来!”
张福抓住了吊桥边缘,大声喊了起来。
高翔一只手抓紧吊桥,一只手把手里的炸药包猛推了出去。
“高翔、跳水!”
“噗通”一声,高翔和胡大先后落入水中,二人奋力向子城岸边游去。
“放箭!”
护城河北岸边的流寇们一起放箭,胡大背上中箭,很快沉了下去。
高翔被射中了胳膊,凭着良好的水性,侥幸逃回了岸边,回头却没有张福的踪迹。
原来,张福根本就没有跳水。
“快下去救人!”
李无疾一边指挥着军士们去救高翔,一边紧张地向着吊桥上看去。
“张福,赶紧跳水,你要干什么?”
李无疾看得清楚,张福双腿夹紧了吊桥边缘,两个炸药包死死压在胸前,手中的火捻子通红。
“张福,回来!”
高翔心急如焚,顾不得精疲力竭,大声喊了起来。
“李大人,张福好像中箭了!”
刘四眼睛发红,李无疾仔细打量,果然,张福的背上殷红一片,两支羽箭正插在他的背上。
“快,把他射下去!”
流寇头目满脸焦急,大声呐喊,指挥着手下射杀张福。
“下辈子,再也不做人!”
张福脸色狰狞,手望前一递,导火线“呲呲”燃烧,照亮了张福的脸庞。
“轰轰!”
天崩地裂,烟柱滚滚,吊桥被炸的四分五裂,支离破碎,纷纷散落河中。
“张福!”
高翔掩住脸庞,低声抽泣起来。
“放炸药包,撤回岸边!”
李无疾的声音低沉,众军神色黯然,完全没有完成任务的喜悦。
张定国站匆匆回到城墙上,正好目睹了南门外的惨烈一幕,不由得怔了半晌。
“这是哪里来的亡命之徒?他们要干什么?”
“将军,小人也不知道!”
军士也是心惊肉跳,疑惑不解。
这些人如此玩命,只是为了炸两段吊桥,杀几十名献营将士吗?
他们这是向献营报复吗?
他们手中能爆炸的玩意,威力这么大,真的是火药制成吗?
张定国正在狐疑不定,城外的爆炸声不绝,听声音,东西两城外都有。
“快去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张定国大声呐喊,心里暗道不妙,这爆炸如此凶猛,只怕是有意为之。
只是,这绝不是杨嗣昌麾下各军,他们没有这样的悍勇之士,也没有这样厉害的火器。
难道这是黑吃黑? 谁又有这样大的实力?
“将军你看!”
有流寇战战兢兢,指着南城外,大声喊了起来。
张定国心中一惊,向南面看去,只见襄阳城南方向,无数铁骑绝尘而来,不知多少,他们打马狂奔,直向襄阳城东门外方向。
“将军,是朝廷的官军!”
有流寇指着城外经过的骑阵,惊叫了起来。
张定国脸色铁青。这些官军,一定是从襄阳城南的羊祜山而来,如此大的阵仗,就藏在他们鼻子底下,他们却茫然不知,对方处心积虑,这是要断他们的活路啊!
“河南卫!”
张定国看着对方的一面面旗帜,心头惊骇至极。河南卫的官军,怎么跑到了襄阳府地面上来?
“将军,官军的步卒!”
又有流寇大声喊了起来。
骑阵奔向城东,后面又有数千官军步卒跟随。他们跑步向前,脚步一致,肩膀上的刺刀雪亮。更有炮车另成一阵,车辆众多,滚滚向前,炮身幽幽,阳光下泛着寒芒,让人心惊。
“快去向义父禀报!”
眼看着城外官军阵容齐整,军容肃穆,火炮众多,张定国的心里寒气上升,赶紧呐喊了起来。
“将军,西门三座吊桥,被人炸了两座!”
“将军,东门两座吊桥全被炸毁!”
部下接连来报,噩耗不断,张定国目瞪口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想不到刚进襄阳城,就被官军来了个反包围。
眼看着那些官军在护城河边列阵,封锁了城周,张定国猛然想起一事。
“北门,北门没有发现敌情吗?”
部下无人吭声,张定国心乱如麻,飞身上马,打马沿着城墙,向城北而去,刚到西门附近,张定国猛然勒住马匹。
向北而望,汉水之上,数百艘船只密密麻麻,布满了整个水面,上面载满了大明官军,他们甲胄贯身,威严肃穆,无边无际,正在由樊城向襄阳城而来,有的已经靠近了襄阳北岸。
张定国恍惚间,城内火铳声忽起,似乎正是从北城方向响起。
张定国反应了过来,心里不由得一惊。
北门!
南门、东门、西门,三门外爆炸声此起彼伏之时,两座北门内大街便是硝烟弥漫,一片腥风血雨。
随着城外的爆炸声响起,便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北门两条大街上,瞬间各自集结起了四五百人的队伍,他们从两旁的民居和商铺中钻出,迅速在街上集结,徐徐而进,除了胳膊上扎的红条,其它与普通百姓无误。
小北门城门口,正在懒洋洋驻守的流贼们,面对出现的大队人马,惶惶然不知所措。
“你们是哪路人马?”
“你们要做什么?”
“想趁火打劫,你他……”
流寇们挺起了刀枪,如临大敌,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几十个圆滚滚冒烟的铁疙瘩就扔了过来,直奔城门洞子和城楼上。
剧烈的爆炸声在城门洞和城墙上爆炸,城上城下尽是一片呛人的硝烟弥漫,每一颗震天雷的爆炸,都是一片腥风血雨,死者血肉模糊,伤者则是躺在血泊里凄厉惨叫。
震天雷打头阵,其他大多数的“百姓”们则是排列整齐,对着城墙上的流寇们,一边徐徐而进,一边轮番射击。
城墙上的流寇们倒下一片后,幸存者藏在城墙后面进行还击,但却遭到了对方震天雷更为猛烈的攻击,而那些“百姓”们则是一边射击,一边顺着马道向城墙上前进,在付出了六七十人的伤亡后,他们终于登上了城墙。
没有了城墙的遮护,对方的火铳连绵不绝,无休无止,城墙上的流寇作鸟兽散,火铳兵们很快控制了城墙。
“控制城门,迎接大军入城!”
魏一锋大声呐喊,军士们迅速清理了城门洞,一部分则是冲上了城墙,他们往城外看去,大军已经纷纷上岸,近在迟尺。
西城墙上,张定国看的寒气直冒,手脚冰凉。这些官军,竟然如此强悍。他们训练有素,军纪森严,又岂是杨嗣昌、左良玉手下大明官军可比?
“快,迅速进城,控制北城墙!”
赵应贵从船上下来,登上南岸结实的土地,他扫了一眼仓皇逃窜的百姓和溃兵,甚至夹杂着的流寇,微微皱了皱眉头。
河南卫大军滚滚向前,路途中的百姓和溃兵、流寇逃兵都是浑身发抖,纷纷跪地,谁也不敢起身。徐未朝和韩未波等人一起,夹在滚滚的钢铁洪流之中,进了大北门。
襄阳城中心鼓楼,南门街,襄王府,成千上万的流寇把襄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千军万马,架起梯子无数,气势汹汹,从四面围攻襄王府城。
在他们看来,固若金汤的襄阳城都被他们攻陷,更不用说一个周长里许的襄王府。
那里面,还有襄阳府衙府库,可是有如山的珍宝,娇嫩的美女,难以估计的财富,足够他们为之疯狂了。
战斗惨烈异常,襄阳城的许多官员和军士都是进了襄王府,这也使得襄王府防卫力量空前增强。谁都知道,以献贼的残忍嗜杀,一旦破墙,他们都是百死莫赎,因此,除了负隅顽抗,他们似乎无从选择。
“兄弟们,大王说了,杀退流贼,每人赏银20两!”
兵备副使张克俭亲自坐镇,以王府卫士和诸宗室卫士为主,逃进王府的官军和民壮为辅,同围攻襄王府的流寇们一起,展开了血战。
“挡不住了! 快逃啊!”
羽箭齐飞,刀砍枪刺,眼看着周围的同伴一个一个战死,一个守墙的官军面色苍白,大声喊叫,向着墙下逃去。
“噗”的一声,官军刚逃出十来步,迎面一把刺刀如毒蛇般迅疾刺入,跟着手持刺刀的汉子狠狠一脚,踹翻逃兵,大踏步上了城墙,身后一队手持火铳的民壮紧紧跟随。
“狗日的,你敢杀老子的兄弟!”
看到来人杀了自己的手下,城墙上的一个军官凶神恶煞,转过头来,就是一刀,直向汉子头上砍去。
汉子刺刀拨开军官的长刀,身旁的两个汉子上前,左右齐上,两把刺刀雪亮,刺翻了军官。
萧墙上的卫士、官军、民壮们都是心惊肉跳。这些手持刺枪的民壮们凶神恶煞,气势汹汹,让人心寒。
“射击!”
汉子一声大喊,跟随上墙的民壮们一起扣动板机,墙上硝烟弥漫,流寇们跌翻一片,刚刚岌岌可危的形势立时稳定了下来。
“看什么,杀贼!”
汉子一声怒喝,墙上的卫士、官军们慌忙连刺带看,又有不少流寇被刺下墙去。
“预备!”
“射击!”
随着一声声的大喊,墙头上火铳声不断,烟气腾腾,尽管不断有火铳兵被射翻,但却不断有人补上,始终形成队列,射击从不间断。
张克俭目瞪口呆。这是那里的民壮,如此凶猛,他们不过区区千人,却悍不畏死,更兼训练有素,竟然阻挡住了襄王府外成千上万流寇的轮番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