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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嘉五年夏,贺宝荣自称天子,定国号为齐,年号为广平,潜入城内的羽林军军主鹿偈与手下军密谋联络,当夜手刃贺宝荣,亥时,城外别将万无禁率军攻城。

城内的大周密探于城内各街道高声呼啸,宣告贺宝荣之死,左人城民心大乱,群龙无首,贺宝荣麾下的大将却早在一月之前北上,城内众人只得仓促应敌。

鏖战一夜后,大周军士里应外合,城门被破,天光乍亮,红日破土而出,一劲装女子用长矛挑着贺宝荣的头颅站到了城墙顶端,一手高高举起头颅,一手持刀砍去叛军旗帜,终于将贺宝荣的头颅和羽林军的战旗插至城墙之上。

一时城内叛军见之皆以为事败,溃不成军,定州叛乱就此平息。

不日,讨北大都督广阳王截断北上意图瀛洲的叛军,大胜。

北地战报和鹿偈给元煊写的信一齐率先送到了长公主元煊的桌案之上。

元煊先看完了鹿偈的信,她将事情前因后果完整写完,又顺带将广阳王和万无禁打算继续北上之事说了出来。

这事儿元煊不意外,北乱并非一股势力,起兵叛乱的不少,盖因当年北镇叛乱后被镇压,广阳王据理力争,朝中最后决定将北镇余众安置于冀、定、瀛三州就食,鲜于文茂和贺宝荣这一支于定州谋反,另有一支于冀州叛乱,如今已经打到了幽州之处,恒、朔两州流民响应汇聚,已成不小的势力。

广阳王讨北,自然得都扫平了才好。

如今有章武王带着火器前往,胜算就更大了。

元煊看完了军报,眉头动了动,一眼瞧出这军报绝对是万无禁的手笔,写得滴水不漏,也没忘了表忠心,甚至鹿偈的名字都用了鲜卑名,注明了怀朔镇出身,以防朝中人认出那是元煊身边出来的人。

不过战报中倒是没提他们要继续追击,显然也对朝中决定事情的那几位毫无信心,生怕又要将人召回。

她心情很好地抬手将战报往前一推,“送进宫吧。”

周清融一抬头,就瞧见元煊眉目松快,唇角还挂着笑,松了一口气,提笔把每个药材后面都再加了一倍量。

元煊打开了那封长乐王送出去的信,唇角的弧度微微凝滞。

“他倒是心大。”

“这哪是送去平城的,这可是送往肆州的啊,你们做事不仔细。”

那只支撑在桌案上捏着信的手倏然用力,信纸顺着指尖向前飘去,被侯官接住,顺势跪了下来。

一旁的周清融下笔的手微微一抖。

这个量要不还是不加了吧?

“殿下恕罪,臣是从去往平城的信使身上截获的,没有想到……”

“起来吧。”元煊收回手,“那个人留住了吗?”

“殿下恕罪!”地上的侯官再也不敢起了。

元煊按了按额心,“罢了,这事儿原也怪不着你们,接下来务必盯仔细了,最好探一探,长乐王究竟是入京后才想起来联系綦伯行的,还是之前在地方上就开始勾结了。”

侯官颤颤巍巍地伸手捡起那张信纸,飞快地扫了一眼,心中咯噔一下。

这信中长乐王对綦伯行的称呼不可谓不熟稔,甚至还带着些讨好。

“可这信应当是往平城的没错……为什么要先往平城再往肆州,没有这个必要啊。”侯官不解道。

“如果是长乐王一人,自然没有这个必要。”元煊低头嗤笑起来,笑声中带着些诡异的兴奋。

周清融悬腕不决,最后听着这一声笑,还是都加上了。

“可如今穆望扶灵回乡,送他祖父葬入陵墓,自然是在平城的。”

元煊眼睛亮得惊人。

如今各方势力都到位了,那她的好阿爷,可就该退位了。

“得了,我得进宫,替鹿偈瞧瞧,这斩杀叛军首领之人,是不是也该加官晋爵。”

元煊垂眸想了想,“小小叛军,侯是不成了,封个伯吧。”

她顿了顿,抬头看向天,“后头的爵位名儿不好,得改改。”

大周爵位六等,王、公、侯、伯、子、男,后头三个,都得改改。

周清融急忙把写好的纸递上去,元煊转手给了窦素,压根没在意数量,“劳烦窦妪安排,若有短缺尽力填补。”

“对了,你,路上小心。”元煊出门身后次第跟上了一队侯官一队侍卫,她倏然停顿,身后的人都跟着呼啦啦停了下来。

二人隔着人群相望,周清融用力点头,并未行君臣之礼,“您放心。”

元煊笑了笑,冲她挥了挥手,示意她赶紧去,自己紧跟着转身,大步流星走向府外。

暖风吹起她的沉重的衣摆,将迅疾的大步也托成了稳重的前行。

战报呈上后,太后果然大喜。

元葳蕤正时候在一旁,和元煊对视了一眼,明白了她来的原因,“我听说当年万无禁被俘虏上京,于殿前陈词,陛下最后放他北上,如今果然立了战功!陛下果然眼明心亮,知人善用,这才有了北地的捷报!”

“诶?小延盛,这万无禁,是不是就是坊间传闻的那个王佐之才?”

元煊规规矩矩站在堂下,还维持着汇报的姿态,语气恭敬疏远,“姑母久不在京,倒是对朝堂之事了如指掌,连这等毫无规矩的流言都了如指掌。”

上头的人抚鬓嫣然一笑,转脸儿看向太后,“我这些时日跟着太后,家事国事天下事,日日过了耳朵,却也只记得些流言蜚语。”

“不过,这万无禁既然是陛下您一手提拔的,是不是说明,这并非什么市井流言,而是,真佐王之人?”

元葳蕤说着冲元煊挑了挑眉,“我倒觉得,陛下该好好厚赏他,待他归来谢恩之时,也叫妾见一见这辅佐您的有才之士,是个什么模样?”

元煊垂首接话,“战事未平,如今章武王只怕也快到前线了,祖母对广阳王,是否有诏?”

太后见两人话里明里暗里地互相倾轧,也只是笑,“东阳说得对,是该厚赏,就,升任为都督,加从三品征虏将军,待日后他大捷归京之后,封他为伯!还有那个什么,斩杀贺宝荣首级的,顺阳你觉得,该赏些什么好呢?”

元葳蕤脸上的笑容越发真切,转头看向了元煊。

元煊微微俯身,“臣不敢擅专,所有荣宠赏赐,皆该由陛下亲赏。”

这句话让太后越发满意,心情极好,“北镇降户,却一心效忠大周,这很好,堪为表率,就赐黄金五十两,升五品扬烈将军,任越骑校尉,且再看吧。”

元煊眉头微动,有些不满意,但还是没说话,只继续询问后续相关军事调动之事。

元葳蕤虽然不知道这个阿鹿桓偈陀是谁,但元煊既然要为这次军功之人讨赏,那这两个,就一定是自己人。

如今既然戏帮着做完了,她也就不必再多话了。

“广阳王,先放着吧,如今章武王去了,也好制衡制衡。”太后风轻云淡说完,“叫中书舍人来拟旨吧,没什么事就放着吧,你姑母还要给我念诗呢。”

元煊却没退下,“臣,还有一事要禀报。”

太后不耐地看向了低垂着半个身子的人,“何事?”

“长乐王与平城勋贵勾结,意图不明,且,城阳王已经许久没有能在朝中说得上话了,如今都是高阳王总揽庶务,便是崔尚书都不敢违拗其心意,您瞧?”

太后狠狠皱了眉头,“你不必试探我,我什么意思你清楚,我会封高阳王为太傅,日后他会好好辅佐的。”

元煊抬眉,额头上显出讥讽的纹路,“臣却不这么认为,高阳王是不会谋您的反,可若当年之事再出现一回呢?比如……长乐王也生出了和景昭一样的野心呢?就像无论谁做主一般,高阳王似乎,都会坐视不理啊。”

“你就这么不喜欢高阳王?”

“非也。”元煊直起身,站在了堂下。

日头要落了下来,哑奴沉默地从内室走出来,烛台被次第点亮,将人侧面照出煌煌的光。

“臣一心只为陛下,陛下也该为臣的退路考虑考虑,有高阳王在,臣往后可清静不了,还是压一压吧,您说呢?”

阴影和烛光交织,让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落在太后眼中,显出阴阳莫测的意味。

太后读懂了。

这不是询问,这是知会。

顺阳这是不想要日后高阳王还压得她死死的,她想要和高阳王平起平坐。

现在就斗起来,也不算太坏的事。

反正皇帝……

太后顿了半晌,“若你执意如此,只别闹得太大了便是。”

元煊满意了,叉手行礼,“臣,领命。”

她转身出殿,留太后端详那笔直高大的背影良久。

“东阳,你说,我是不是把顺阳心养得太大了。”太后的声音有些紧涩低沉,像被拉满的弓。

“可不论如何,就像顺阳说的,什么荣宠,不都是您给的吗?想要收回,也容易得很。”元葳蕤不动声色地周旋,笑着起身,向外招呼人,“我父亲从前作的那首诗,我编了曲子,您听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