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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天,你看越崇怎么样?”元煊问道,她用兰沉压着越崇,但兰沉也不能一味独大,这人性子阴沉狠厉,还需要另一人掣肘。

越崇性子太粗,有些耿直,兰沉又太细,什么都藏在心里,不如越崇与底下人亲近。

“目前没看到他想告密的趋势,倒是他家里尚有个老母。”自贺从升任调走,兰沉顶了贺从的左都督,一直替元煊盯着越崇。

“我会升他做右都尉。”元煊取出一张纸,用了印,“你这个左都尉,好好看着他,只是下面的人,也不能一味强压,物极必反,今日这事儿你报的好,想要什么赏?”

兰沉摇头,“属下孑然一身,本无所求,若真有求,就请殿下,若真有那天,给我个,手刃那群趋炎附势,贪生怕死的小人的机会。”

元煊了然,高家当年四散,所有出嫁的族中女子无一善终,大多夫家担心受株连之祸,有良心的仳离,没良心的就直接赶出家门,甚至叫人自尽的都有。

大约这人成为侯官,就是为了揪这些家族的过错,那些家族中,也包括穆家。

“可。”元煊允了。

眼前最重要的是北边的战事,决不能耽误。

元煊负剑进了宫。

“你这病了有些日子了。”太后半真半假地抱怨,“都没人给我念经了。”

如今太子在太后手底下,东宫的人都在一月之内都换了一波,就连保母都因为染上了恶疮不宜照顾太子,太子年幼,哭闹了几次,最后由太后亲自领着去见了一回保母,恶臭扑鼻,口生烂疮,太子看了一眼就往回跑,直说这不是自己的保母,之后也不闹了。

元煊瞧着她眉眼之间舒展无比,就知道这日子过得不错。

这可惜了,这世道,能有多少安生日子。

跟着密报回来的应该还有军报。

元煊给太后念完经,进了自己处理文书的小阁,没找到那份军报,皱起了眉头。

城阳王是知道如今把持文书的是她,怕她压下来?

果不其然,她整理完积压的文书出来,城阳王已经在殿内了。

外头积云浓重,滚滚翻涌,殿内烛火通明,蜡痕斑驳。

“太后!前线急报,长孙冀兵败,全军覆没!如今生死不知,想来已被叛军麾下大将贺宝荣斩了!”城阳王痛声道。

元煊想要进殿的步伐一顿,身后的鹿偈更是瞪大眼睛,心神震荡。

“这是都督薛毅的密信,上头痛斥广阳王不曾接应长孙冀,一味退守,致使叛军围剿成功,那叛军首领鲜于文茂多次取信以示对广阳王的欣赏,更是说出广阳王若称王,必率军投靠称臣。”

“这鲜于文茂本就是高车降户,如今看来,广阳王有谋反之心,是板上钉钉的。”

高车这些年日益壮大,已成高车汗国,北镇部族众多,除却鲜卑族,还有不少北方部酋,一旦广阳王当真谋反,鲜于文茂投靠,与高车汗国再达成协议,吞并蠕蠕,南下攻打,那么大周危在旦夕。

“如今广阳王退守定州城外,不知究竟是战退,还是意图吞并定州,于定州称王啊!”

鹿偈闻言气得胸口起伏,可也知道现在不能露出一点异样,她不能坏了长公主的谋算。

元煊转过头,没进殿,转而踏入了明镜府。

“去查军报是什么时候的回来的,往驿站查。”

她嘱咐完侯官,刚要出门回去找穆望,就发现门口站着个人,一个她几乎遗忘了的人。

那个元日查刺杀是案之时,理当协助自己的廷尉卿,长孙行,长孙冀是他的伯父。

当初他一点没插手,侯官要抓什么人,说抓就抓,几乎没在她面前露面,连贺从都觉得这人实在乖觉,唯有元煊知道他为什么不掺和。

“殿下。”长孙行依旧仪态端肃,只是抬手深深一礼。

元煊顿足,看来不用让侯官查了,“进府一叙?”

明镜府内却无明镜,烛火都少燃,气氛总是阴森森的,侯官来往,脚步轻得几乎不可闻。

“长公主,臣性庸懦,不过因着长孙一门的门楣,方才能忝居高位,今臣斗胆,来求长公主一句准话,我伯父,他究竟是死是活?”

他说着,就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想要推给元煊。

元煊见状一愣,继而笑起来,“原来如今我在你们眼里,竟是这样的人。”

她轻轻将锦盒推过去,长孙行张了张口,手在膝上蹭了蹭,踌躇道,“殿下若不满意,其实我们长孙家……”

“子彦,”元煊开口,“你曾经是太子左卫率,你不来,我也会去给你送信,你来找我,想必也下了许多的决心。”[注1]

长孙行眼中闪烁几分,深吸一口气,终于抬头直视着她,“我们长孙一家也算是世代效忠,不说累世军功,也只求圣人垂怜,就算全军覆没,可身为主将,总要留个尸首,若是未死,也至少要将他救回,我只求……只求你帮帮我,给我个准话。”

元煊却问,“长孙都督上一封家书是什么时候。 ”

长孙行心里咯噔一声,“你怀疑,这次的军报,又是被压下的?”

他皱着眉头,“年底还来过一封书信,给家中报平安,信中说新的军粮尚未运送,不知是否能撑到年后,正在等北地的佛寺调来僧只粟,又感慨了此政能解燃眉之急,又只说了些思念之情,战事看着还不算紧急。”

“如果是年底,那广阳王应当已经到了前线,他信中没提吗?”元煊不解,“可不应该啊,长孙都督与广阳王关系还算不错,怎么会一点没说?”

长孙行脑子嗡的一下炸开,“那封信是除夕前夜才到的,算上信差路上的时间,那广阳王肯定也会到了,或许……或许是在广阳王到的时候,信就写完了,没来得及再添?”

但因为此前屡次给朝中上书被压,长孙冀都喜欢在给长孙行的家书中加上军中之危机,让他细细筹谋如何上报皇帝。

可惜皇帝暗弱,他报过一次不管用,这才只能自己煎熬。

“还有一种情况,”元煊稳坐在侧,“那就是这家书是之前写的,一直没有送到你手上,在广阳王前去的时候,长孙都督早已兵败,军报依旧被城阳王压着,因为刺杀一事,怕激怒太后,一直没敢上报,又或者,是想将兵败之事,按给广阳王。”

她冷笑一声,“如此权斗,不顾家国军政,城阳王好算计。”

长孙行牙根紧咬,双手握拳在侧,蹭得一下站起来,“我去,我去找证据!”

“其实有个证人,”元煊开口,“你忘了?”

长孙行缓缓回头,对上元煊的目光。

“河间王……”

难怪河间王几乎献出了自己全部家财,哪里是元煊恐吓到位。

是他真的犯下了杀头的罪过,极有可能在广阳王到的时候,长孙冀就已经被他拖累得全军覆没。

广阳王是腊月初走的,侯官是腊月初回来的,广阳王到北镇接替河间王后,河间王方才启程,腊月二十四日抵达洛阳城,这其间有十几日的空档,河间王从侯官口中大约试探出了他们还不知道长孙冀全军覆灭之事,所以才会贿赂城阳王。

只有城阳王把军报按下来,他才能留住一条命。

“城阳王此獠!简直利欲熏心!”长孙行气得眼眶通红,“我这就去拿人!”

元煊拦住了他,“这事儿只有侯官能做,你廷尉卿,没有立案,如何拿人?”

长孙行回头,含着泪,深深一礼,“多谢殿下。”

那道黑沉身影却已经在他眼前晃了过去,“你不必如此,长孙氏是我大周忠臣,这江山也是我大周江山,我亦当有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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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太子左、卫率,从三品,掌东宫兵仗羽卫之政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