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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官得了了长公主的叮嘱,思忖着这新掌舵者可实在太懂为官之道,刚上任就要刮人油了。

没一会儿一群侍卫进来,带了点酒饭,说是长公主请明镜府里头的人吃了,给北地回来的人接风。

侯官平日里的油水不多,全看上头要整治哪一个,若是个贪官,油水就足。

长公主走这一趟,露出来的意思就是要先榨一榨这河间王了。

河间王可是个巨富,田产和盐铁生意遍布大周,上头人要过肥年,侯官们也能过个丰年。

元煊瞧着人在世外,对他们这点子勾当倒是明明白白。

贺从转头看一圈儿屋里人,苍狼队都是一群狠人,只能办事说话却一般,青鹘跟过城阳王,长公主来了,就不能提起来,只能打压,这去迎河间王得差事,算来算去,不如自己带人去一趟。

兰沉却开了口,“我跟你去,我知道他们走哪条路。”

贺从稀罕极了,“你不是最讨厌这种事儿?嗷!我知道了!”

兰沉脸色一僵,袖下手攥紧了。

“你是看上谁家小女郎,要攒攒聘礼去提亲吧?”贺从一拍巴掌,“好说好说,哥哥我分你点油水。”

侯官们家眷少,又都是鲜卑人,虽然胡汉通婚了好几代,他们骨子里还带着些部落遗风,有相好的也少有正儿八经成亲的,一身光棍,滑不溜手,少些牵挂。

兰沉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说话,一张时下女郎偏爱的秀致白面,却阴惨惨地显出不好招惹的凶相,握了手里的刀,又想到那金尊玉贵的人物在月下练刀的模样。

太阳沉到地下,也不该浸染污泥。

一队人马行走在官道上,黄土漫天。

河间王元瑞很有些不耐,“本来就是回去受审的,还要那么赶路做什么,前头驿站歇脚吧。”

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也不敢说什么,只好在前头的驿站就停了。

元瑞进了屋子还不足,扫了一眼布置,愈发不满,“这屋子怎么也不是郡王的规制,你们怎么回事。”

驿丞小心逢迎,赔了个笑脸,“不知河间王驾到,难免仓促,咱们这里偏僻,您将就一晚上。”

元瑞一面嫌弃杯子不是好瓷器,一面又嫌没有好酒,转头进屋又叹床铺不是织锦厚被,炭火呛人,更没个温玉暖床。

驿丞只有唯唯,出了院子到了偏处才啐了一口,暗骂什么东西,脑满肠肥的玩意儿,在这等地方都要拿架子。

到了夜里,一行人又叩了驿馆门。

驿丞骂了一句晦气,着人去开了门,刚要叫骂,迎头就是一个鹿符,居然是侯官,登时哑了嗓子。

“诸位夜行辛苦,赶紧进来暖一暖。”

不过十人鱼贯而入,也没多费口舌,贺从确认了河间王在此处落脚,又问了院子,和兰沉对了一眼,等熄了灯就摸了进去。

元瑞睡得也没那么沉,只觉得屋内隐隐有光,眼睛还没睁就要骂人,“狗奴才,大晚上弄什么鬼。”

一道笑声响起,“河间王好睡,扰了您倒是我们的不是,只是来传个令,提醒您明日早些起,赶路要紧。”

元瑞登时就坐了起来,抱着被子瞪了眼睛,见着两个陌生面孔,腰间都挂着千牛刀,“你……你们。”

能挂千牛刀的也就两样人,一样是明面上的千牛备,那是皇帝护卫,决计不可能出现在这里,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侯官。

他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们大周的侯官和南边的典签可都是黑夜里头干脏活儿的狠角色,如今北面侯官少见得多了,可南边的典签可是敢半夜屠戮宗室的狠角色。

元瑞打了个激灵,“我好日子这么快就到头了?”

“哪儿能呐,到脖颈。”贺从依旧嬉笑。

元瑞一口气没上来,抱着被子作势要滚下床,顺手要抽床边上的刀,被一直阴恻恻盯着的兰沉一腿踹下去,彻底滚下了床。

有被子垫底,到底没伤着。

“瞧您吓得,奴才开个玩笑啊。”贺从也迈开腿走上前,也没将人捞起来,俯视着他,“只是上头叫我过来迎一迎您,总得赶回家过年不是?”

他这话说得妙,虽说是长公主教的,上头这词儿也没错,如今的确是长公主管着他们,但河间王听着就以为是太后,再不然就是皇帝了。

兰沉收了腿,也不告罪,贺从在心底啧了一声,就不该带这个木头桩子来。

所幸河间王没心思想着兰沉踹他那一腿,自己个儿拥着被子坐起来,颤巍巍去掏身上的金银挂件。

他也瞧出来这出声儿的人还能说话,一把拉了贺从,“好兄弟,也告我一声,如今太后是怎么个主意,我这项上人头能不能保住?”

贺从掂量掂量,笑了一声,作势推拒,被河间王眼疾手快塞进了他的领口,又使劲拍了拍他胸口。

“我去打仗,没什么好东西带着,你也别跟我玩心眼儿,好好说来,我这事儿也是城阳王应下的。”

贺从舒坦了,托了河间王一把,“好说,好说,只是如今可不是城阳王做主了。”

元瑞瞪大了眼睛,心中更加打鼓,“这怎么说?”

他四下看一眼,又忍痛找出直接将虎噬兽纹金带鐍拆给了贺从。

贺从笑了笑,随手塞给了兰沉,继续说,“长公主回来啦,如今后宫文书都得过她的手,什么报给太后,什么不报给太后,都在她一念之下,城阳王因着你吃了挂落,此刻正记恨你,连郑严二人都要夹了尾巴做人,京中皇家寺庙都要关门清账,生怕触了霉头,被查出些偷漏来,您回去可别使错了劲儿。”

元瑞咂舌,“煊太子回来了?”

“不好说,不好说。”贺从忙堵了他的话头,“人如今是皇上唯一亲生的长公主。”

河间王被侯官们架着,挣命一般日夜兼程,赶在腊月二十四进了京。

进京还没喘匀了气,就先嘱咐人去自己的府中拿东西,往长公主府上送年礼去了。

门上人来报,元煊听得了消息,勾了勾唇,起了身更衣,“今日祭灶,他也该上供了。”

“都送了什么?”

“回殿下的话,一驴车的箱子。”

元煊诧异挑眉,“一驴车?又不是来送菘的,一车年礼?”

这做得也太显眼了。

“人从前门只带了个盒子,驴车往后门去的。”

元煊啧了一声,接了那盒子,打开一看,只有一卷华严经。

她怔愣片刻,抬头看了一眼,隔着院墙,也能瞧见城内的百丈浮屠。

“怪道人人都贪,人人都贿赂,偏他能起复两次,每次都能拿到好差事。”

这礼送得可太讲究。

“鹿偈,拿上这盒子,咱们进宫去。”

“殿下,那,驴车上的东西,您不看了?”

“原样摆着,封存好了,等我回来再说。”

头一次贪赃受贿,她竟还有些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