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儿未发一言,仅揪着床沿的布帛,抿了抿幼嫩的嘴唇。
尉迟沉声道:“此图欲赠与阿娘乎?”
庭儿欲点头,却又骤然摇头:“不可。”
“何故如此?”
“阿娘舍弃了庭儿。”孩童垂眸,嗓音带着颤抖。
尉迟脑中浮现出鸢那日毅然跃下的渡口场景,眉宇紧锁,语气沉重:“阿娘并未弃汝。”
“阿庭久未见阿娘矣,师父言阿娘离吾而去,永不归来。阿娘为何弃家?是庭儿不足好?”他低首喃喃自语,“庭儿实则良善,奶奶皆赞庭儿乖巧,曾将糕点奉于阿娘,而阿娘非喜,尽抛掷之。”
稚子言中透出伤感:“阿娘弃之而去……”
此事尉迟日后自管家口中得悉:“阿娘不知那糕乃是阿庭所赠。”
庭儿却坚执道:“阿娘知晓。”
尉迟欲言又止,庭儿已是怒意勃发:“阿娘若不喜庭儿,若弃庭儿,庭儿亦毋需她!”
随即纵身跃下尉迟怀中,抓起图画,赤足冲出房门。
“庭儿!”
尉迟立时追赶,步出门廊。
庭儿还未归屋,驻足廊间,听到父亲呼唤,呆愣转头,小手遮鼻,雪白的指尖已沁染鲜血。
他愣愣唤道:“阿爹……”
尉迟脚步骤停,心头顿时如悬石高挂。
……
“新配制以疗阿庭之疾,不过延宕其症状发作,今观之,即便是延宕亦乏力。”
医署内,老张教授阅罢阿庭最新的诊断报告,摇头叹息:“现代医学救治白血病,唯有骨髓移植有效,治好阿庭,还需寻找匹配之造血干细胞。”
血缘外相符hLA之概率,十万人里难有一,漫漫人间,何处寻这唯一?
尉迟面容冷峻:“上周meiguo库中确觅得匹配之人,黎雪已与其联络,志愿者两日内将赴华夏,请老张教授那时再验,以定适不适合庭儿。”
此事毫无问题。
虽然得觅匹配骨髓,尉迟心中并无丝毫宽慰——此前鸢欲捐骨髓,也曾寻得相符,阿庭却因强烈排异,最终未能手术。于是,寻得合适的骨髓,仅是迈向手术的第一步。
尉迟胸臆间长抒一口气:“我去看看庭儿。”言毕起身,辞别书斋。
老张教授不禁思及鸢,假使她尚在……
唉,罢了,生死如灯灭,空话已无用。
她微摇头,拿起阿庭的病档,复视其内容。
此刻,电话铃响起,号码未知,接起:“喂?”
“老张教授。”语音略低而清朗。
老张教授耳有所闻:“你是……”
彼方的话语,使得这位古稀之年的医者,眼眸稍睁。
随后,诧异、疑惑、不敢置信、乃至沉凝的默许,依次在脸上浮现。对方能言善辩,最后,她只一声轻叹,默许:“好。”
那位匹配的捐髓者抵晋城后,老张教授即刻取其血进行鉴定,证实契合阿庭之hLA,可进行干细胞提取,因宜早不宜迟,遂订于年前一周实施手术。
尉迟未唤二老至医院,独自在手术室外守候。
阿庭方才四岁,短短岁月已有三番手术,而此番无退路,瘦弱的身体已然无法承载再次动刀之苦。
尉迟持画在手,眸落画稿,凝望着自己的画笔流转,旋即转向鸢的那一幅。那时确是怒矣,庭儿将其揉皱如废纸,裂纹似碎痕遍布画上之人,尉迟试图抚平,却无法愈合。
黎雪近身,尉迟小心翼翼卷起画卷递给她:“装框。”
“遵命。”
尚有一事,虽在此处不便言及,黎雪仍职忠提醒:“尉总,今日午后年度会议……”
尉迟言辞淡雅:“托市场部关总监代理。”
“是。”
黎雪来只为询问,得答复后道一句:“阿庭天佑,手术必定成功。”随即便离开了医院。
医院门口,她遇见熟人,礼貌点头示意。对方浅笑回应,径入院门。
黎雪乘坐的是老宅之车,见此情形,不由回头望向其背影,心道,时光短暂啊...
尉迟依旧在手术门外的座椅上静坐,那人端来杯热水,声音温柔且轻。
“尉公子,庭儿必然安好。年纪尚幼又如此可人,上苍怎会忍令离去,勿过度忧虑,让我陪您一同等待。”
尉迟仰面视之,庄舒在白光下神情恳挚,尽管眉心稍敛示忧,眼神深处却饱含笃信庭儿能够挺过难关。片刻后,尉迟颔首应允。
庄舒正欲落座,手术室门忽开,尉迟立刻迎上前。老张教授脱下口罩,轻笑着释放了紧张的心情。
“成了。”
二字足以为一切定调,尉迟即使一贯冷静,此刻心头也渐趋踏实。旁观者庄舒则失态地扑进尉迟怀中,热泪盈眶:“甚好!太好了!尉公子,庭儿手术圆满成功!他已经好起来了!”
尉迟未曾推开她,似是接受,或许是习惯如此接近的亲情。
倒是老张教授微愣,面色复杂欲语又止,终究选择沉默。
......
春节期间,尉家因阿庭渐愈之喜而驱散鸢离去的愁云,生活恢复昔日欢腾。
元日后,尉氏集团在宁城开发的8号地块宣告竣工,“浮士德别墅群”屹立大地,价值无可估量,蔚为壮观。自此以后,尉氏如装了发条般与其他各国企业建立连绵不断的合作者,市值飙升,业界皆侧目瞩目。
尉氏向来行业翘楚,傲视一切不足为奇,然越高者再进难之,已达巅峰几无上升之隙。尉氏如今以行动彰显:能掀翻顶端,百尺竿头再进一步。
季报公布,今年增长率达三成之多,换言之,九个月内所赚,较去年一年有增无减。
数据亮眼,有识货者撰写知乎文章探析尉氏前世今生,直言尉氏如今的规模相较于其父辈已两倍有余,相比初创更扩两百分,已成无法攻破的商界皇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