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湖中,鸢也与安娜早已相识多年,追溯至十年前,那时苏先生于江河巨舰之上救下了她,将她带往瑞士的苏黎世,并未让她入住庄园,却安置于他名下一栋隐蔽的双层阁楼之中,一个月的时间,悉心照料她的便是安娜。
鸢也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缓缓开口:“那我便斗胆向你询问一事。”
“何事?”对方回应。
鸢也言辞间虽提及修养,实则思绪未曾稍歇。在这段时日内,她已将发生的种种梳理清楚,但仍有些疑窦未解,遂向安娜发问:“你们将尉迟诱至班加西,原只为牵制他,以便寻机探查我是否尚在尉公馆,进而设法救我脱险,为何苏先生竟亲赴班加西?”
如今提及尉迟之名,鸢也心中再无波澜,仿佛此人仅是她复仇路上的一个目标罢了。
安娜语气柔和地回答:“我们确有另一套营救你的计划,先生本不必亲自前往班加西,但他依然选择去了。他未曾明言原因,但我猜想,他是欲亲自为你报仇雪恨。”
“不论生死,你在巴塞尔所受的苦难,他誓要向元凶讨个公道。”鸢也沉默片刻,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这些年来先生不曾再见你,并非无情,而是因你的身份特殊。若他与你过多交往,恐引起沅家对你更多的注意,从而危及你的安全。”这一点,鸢也自己已然明白。
那段住院的日子,鸢也遍览网络上有关艾尔诺家族的所有信息,这才发现艾尔诺家族与罗德里格斯家族之间存在着一段鲜为人知的纠葛,正是这段纠葛使得苏星邑不得不与她保持距离。
他对她的确用情至深。
见鸢也久久未语,安娜以为她在担忧,忙安慰道:“此次先生已万事俱备,你现在以‘陈时见’的身份入住罗德里格斯庄园,乃先生在中国结识的好友,背景清白,就算沅家察觉到你的真实身份,也难以查证你就是姜鸢也。”
鸢也并未打算永远隐藏下去。她取下身上披着的男子款式的围巾,问道:“这是他的吗?”
安娜点头确认:“没错。”
“我去还给他。”鸢也起身,返回主楼。
苏星邑喜好宁静,庄园的仆人在完成各自职责后,皆不敢逗留打扰,通常只有身为秘书兼管家的安娜留在主楼侍奉左右。因此,鸢也一路行至四楼,未遇一人。她知晓苏星邑在四楼,却忘了问安娜他在哪间房,幸亏四楼房间不多,她瞧见其中一间房门缝隙透出微光,料定那就是他的房间,上前轻轻敲门。
屋内无人回应,她又敲了几下,依旧寂静无声,不过门并未锁紧,她便小心翼翼地推开。
原以为是书房,却不曾想是卧房,鸢也自觉不妥,欲退出之际,门后的把手突然被人握住,房门随之被拉开。
鸢也一惊,抬眼望去,视线直直撞上一名袒露上身男子的胸膛……
苏星邑拥有日耳曼血统,肌肤白皙,然而与其出众的容貌以及深居简出的性格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的身材线条竟异常优美,精瘦结实,胸腹间覆盖一层薄薄的肌肉,单凭肉眼就能感受到潜藏其下的力量。
鸢也注意到他胸口处一道陈年旧疤,早已愈合,但由于当初伤口极深,痕迹至今仍清晰可见,约莫一根小指般长短,看上去似乎是被短剑刺伤所致。
能在如此靠近的距离下手,必然已突破了他的防线。然而以苏星邑的身份地位,平日出行总有人贴身保护,至少身边会有安娜随侍左右,而安娜看似温婉,实则身手不凡,有她在旁,几乎无人能够伤害到苏星邑。那么,这道伤痕又是如何而来?
鸢也念头一动,想要伸手触碰那道疤痕,试图探寻其背后的故事。然而,在触及他肌肤之前,苏星邑已迅速捉住了她的手腕。
鸢也顿时清醒过来,意识到此举过于冒昧,赶忙道歉:“对不起。”
苏星邑并未松开她的手,深邃的目光凝视着她。
鸢也感到一阵尴尬,忙解释道:“我是来归还围巾的,敲了门,你没回应,我以为这里是书房,便直接推门进来了。”
苏星邑瞥了一眼她手中的围巾,随后松开了她的手,淡淡地道:“正在沐浴,未曾听见。”
鸢也看出他身上尚带有水汽,下半身仅裹着一条宽松长裤。
苏星邑转身走向床榻:“进来吧。”
鸢也跟随他走进屋内,目光无意间扫过他的肩头,那里赫然又有一道新愈合的疤痕,颜色淡粉,显然刚刚脱痂。
这两道疤痕,打破了这具原本堪称完美的男性身躯的完整性。
“你肩上的伤,是在班加西受的?”鸢也问。
苏星邑穿好衣物,皱眉回首:“是安娜告诉你的?”
鸢也坦诚相告:“我问起了尉迟在班加西的事,她不小心说漏了嘴。”
据安娜所述,离开班加西的那一天,他们与尉迟狭路相逢,再度爆发了一场激战,尉迟一枪擦过苏星邑的肩膀,造成了这处轻伤。
“已经没事了。”苏星邑并不在意。
鸢也将右腿抬起,小腿肚上一道与他相似的疤痕映入眼帘:“这是我当年在巴塞尔被子弹擦伤的。”
话音刚落,苏星邑尚未回应,胸腔内忽然涌起一股强烈冲动,他立刻转过头去,捂住胸口咳嗽起来。
他捂住的位置,恰好就是那道刀疤所在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