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王妃比之当年更加高贵典雅。
“孩子怎么没带来给我看看?”
程颂安上前,躬身行礼请安,许多年没有行过大礼,动作有些生疏。
襄王妃任由她对自己参拜,没有任何指示她坐下或者免礼的动作,侍女红罗站在她身后,也不带一丝当年的和善。
程颂安继续保持着行礼的动作回道:“小女被我养的有些泼皮,没有一点规矩,带来怕惹出笑话来。”
襄王妃极轻地笑了一声,才随意地抬了抬手腕:“还能有比我们家玉儿更没规矩的了么,恰好跟我们二哥儿同岁,下次带过来给我瞧瞧。”
程颂安这才随着她的动作起身,小心地回道:“王妃若不嫌弃,下次就带来。”
襄王妃蹙眉朝红罗道:“愈发不上心,程夫人站了半日,茶也没端上来一杯,连座也不让吗?”
红罗脸上露出愧意,指着角落里的两个丫头道:“还站着做什么?”
那两个丫头才慢悠悠要退下去,刚走一步,又被叫住,“叫人把世子带来,就说今日来了贵客,不必读书了。”
吩咐已毕,红罗将程颂安让到客位上,又走至炭炉边看了看,许是觉得炭火太足,屋内有些发闷,便掀开窗子散气。
“这些年,虽说我们有联系,终究见不得面。”屋内人离开的差不多了,襄王妃就变得有些慨叹,“委屈你了。”
刚坐下的程颂安立即又起身回道:“王妃这样说,折煞我了。”
襄王妃幽幽道:“你对我愈发客气了,也罢,坐下吧。”
程颂安顺从地坐下,静静等着上位的人继续说话。
襄王妃的感慨转瞬即逝,又恢复了刚才的庄严:“圣人的身子康健,那是对外说的,你是为此回京的,对么?”
“是,”程颂安毫不避讳,“我来见您,是为了与您一起入宫侍疾。”
襄王妃并没有感到意外,只是望着窗边思索了一会儿,至于思索什么,却让人看不出情绪。
良久,她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一只雪白的波斯猫儿睡醒,伸着懒腰从炭炉边上站起,走至襄王妃身边又重新卧了下去。
程颂安望着它日渐有些不太明亮的眼珠,轻声说道:“尺玉这些年又生了几窝猫儿吧,或许已经忘了舍给我的那只罗罗奴。”
襄王妃一如往昔最喜欢尺玉,用纤长的手指轻轻梳理它的毛发:“忘不忘的咱们哪里知道?”
程颂安叹了口气:“人若像猫便好了,你看它,跟什么猫生了猫崽儿,幼猫送给了谁,全不在乎。”
襄王妃眼中划过一丝极不易被察觉的笑意,两个人之后便只说了家常。
没过多久,屋门再次打开,宁昭带着一身寒气进了屋,十多岁的少年却已长身玉立,眉目间却无普通少年的青涩,他先是给襄王妃请了安,又来到程颂安身前,阻止想要站起来行礼的人,掀开袍子跪了下去。
“宁昭给师母请安。”
程颂安连忙将他扶起:“世子莫要行此大礼。”
宁昭才起身,举手投足间,天然一股矜贵之气,小小年纪,已有帝王之相。
“师妹怎么没来?”直到说了家常,宁昭才有了普通少年的气息。
程颂安一怔,才明白所说师妹,是因宁昭是从崔元卿而论,老师的女儿,便是他的师妹。
只是不知道他是刚知道小风筝的存在,还是一直就知道,那襄王呢?
见程颂安有些晃神,宁昭也不在意,将自己冠上的一颗夜明珠取下来,双手递给她道:“既没来,便由师母带回去交于师妹。”
这颗夜明珠一眼看去便知是宫里赏赐的贡品,程颂安推辞道:“世子不可,此物太贵重……”
襄王妃打断她,像是想到什么,眼中露出些意味不明的笑:“你别替孩子推辞,若是她不喜欢,让她自己来还给她师兄。”
宁昭笑道:“师父和师母神仙眷侣,生的师妹不知是怎样的精灵,我倒十分想见,这颗明珠送做见面礼怕也委屈了她,若不喜欢,叫她尽管来王府取自己想要的。”
话说到此处,程颂安不便推辞,便让海棠收下了。
过了会儿,去请宁昭过来的丫鬟再次进来回道:“前头崔大人要回府了,问王妃安。”
襄王妃轻声笑了下,只是忽又端起架子道:“如此,程夫人也一同回去吧,我瞧着王爷又穿起那件澜袍,想是喜欢,我腆着脸再同你要一匹。”
程颂安答应道:“这些年手艺没抛下,绣了许多,改日再送来。”
襄王妃微微颔首:“宁昭,送你师母出去。”
宁昭答应着,随程颂安往二门上走去,初长成的少年好奇地问了江南之地,又对西北也感兴趣,直到碰上在那等着的崔元卿,才又止住了话头,恭敬地将师母交到师父手中。
……
回去的路上,程颂安与崔元卿同乘一辆马车,海棠骑了崔元卿的马跟在后面。
车马逐渐行到主城外,崔元卿才开了口:“日后襄王府召你,可称病不必来。”
程颂安想到刚才跟襄王妃你来我往的几番试探,没有答应。
她只捡了能说的道:“襄王妃似乎想让小风筝与宁昭相处,她……”
下面的话没有说,但崔元卿立即明白了,那是有意要促成姻缘。
“不可。”崔元卿脸色不虞,缓缓吐出两个字。
程颂安眉心紧蹙,若是她没有从京城出走过,她也会同意的,毕竟宁昭不久便会成为太子,小风筝嫁给他,便是太子妃,未来的皇后。
对别家来说,做皇后是无上的荣耀,但对小风筝,或许便是枷锁。
但目前的形势,襄王忌惮崔元卿,却又离不得,所以要拉拢,小风筝绝不能在这个前提下与宁昭有婚约。
崔元卿握住了程颂安的手:“咱们的女儿,不必嫁到别人家,须得进咱们的门,宁昭不可,小风筝不能对他……”
说到此处,忽然住了口,眼睛也跟着一红。
程颂安感觉到握着自己的大手一紧,忽然明白了,他想说的是什么。
反手将他的手握在手心,程颂安笑了笑问道:“你是想说,不能对他,去父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