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谕旨还要七公主亲传?
汪权刚和王长生忙不迭跪了下去,崔元卿也撩开长袍,挨着程颂安的肩头,跪在她的身旁。
唯有陆轻山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惹得宫女太监都频频侧目。
王长生连忙拉了他一把,陆轻山才反应过来,跟着跪了下去。
七公主展开黄绢,拿腔拿调地道:“程氏女柔嘉淑慎,乃尔年少求之,中道毁契,如此辜恩负德,其心忍乎?今朕感尔之悔意,准为程氏请封帝女师名,仍赐婚约之实,望尔今后修德,方不负朕意。”
念完之后,又意味深长地朝崔元卿道,“大人,这谕旨你托本宫代为保管月余,现下物归原主,望大人莫负皇恩,莫负吾师。”
七公主年龄尚小,声音清脆,但却故作老成,把声音压得低沉,显得有些刻意,一起跟来的宫中内监和宫女早已掩嘴偷笑,而牢里的几人却只关注谕旨内容,笑不出来。
这谕旨是一个多月前圣人单独给崔元卿下的密旨,本跟朝事无关,但这个时候拿出来,却变了味儿。
程家落难,圣人仍承认崔程两家的婚事,还给崔元卿升了官!这难道是在告诉众人,程家无事?
可眼下程府早已查封,程仲文下的是天字号牢房,女眷全都关押在女牢,就连远在岭南的程彦平也已就近羁押,唯一未受牵连的是在益州的三姑娘,被拘禁在老宅,这也不过是看在程老太爷的面上。
汪权刚一时猜不透圣意。
崔元卿接了谕旨:“臣遵旨!”
王长生大出一口气,他因七公主得势,自然见了她亲近,赶忙为其引路道:“牢房污秽,公主还是往衙门里坐坐去。”
七公主倒也不讨厌他,指着程颂安道:“我师父还未出去,我岂能自己走?”
王长生连忙从狱卒手中拿过钥匙,赶上去给程颂安开镣铐。
程颂安还从那道谕旨里没有回过神,怪不得他会轻轻松松同她和离,原来都是表象,他随时可以拿出这道圣旨来证明二人夫妻的名分。
“慢着!”汪权刚出声阻止,他还记着瑾王的密令,那便是不能让程氏女与崔元卿相见,更不得将她放出牢门半步。
他皱眉道:“崔大人既说令夫人有了身孕,口说无凭,必得验明真身。”
七公主蹙了蹙眉,朝身后跟着的人道:“孙大夫,你来给崔夫人把脉!”
孙大夫躬身上前,拿出脉枕,垫在医药箱上,借着宽大袍袖的遮挡,虚虚放在脉搏上把了把道:“程夫人确然有孕。”
七公主撇了撇嘴,朝汪权刚道:“怎么样?”
汪权刚仍不放弃,朝孙大夫问道:“敢问夫人有几个月的身孕?”
孙大夫想也不想:“才刚一月。”
汪权刚笑了笑:“本官虽不是医官,却也略懂一二,妇人有孕,一个月才能把出脉象来,而程夫人是十天之前关押在此,那个时候,才勉强二十天,难道崔大人未卜先知?”
他虽钻营,却也是凭真本事一步步爬到眼下这个位子的,崔元卿与程颂安和离近半年之后,前一个月才做了公主之师,照圣旨来说,她有孕也确实不会超过一个月,孙大夫说的没错,可这样却有了漏洞。
果然,孙大夫一怔,握紧了拳头。
崔元卿脸色如常,淡淡朝汪权刚看过去:“夫妻之间,心有灵犀。”
陆轻山阴沉的脸上,逐渐变得轻松,他朝汪权刚道:“汪大人,程姑娘是帝女之师,你这样疑心,岂不令七公主颜面扫地?”
七公主一听,立即会意,当即便要发火。
汪权刚面上恭谨,跪下磕了个头道:“七公主,此事事关重大,需得谨慎,便是宫里的太医,也有误诊的时候,您说是不是?不若多请几个大夫,一同会诊如何?”
话音刚落,门外心腹便道:“大人,属下已请了各位大夫来给程夫人诊脉。”
崔元卿神色未变,只淡淡笑了笑,不置一词。
但离他最近的程颂安却看到了,他袖袍下的手猛然一缩,显然他有些不安,此事没有跟圣人商议过。
汪权刚已带着几个大夫走了过来,无声地看向程颂安。
程颂安攥紧了拳头,缓缓伸出胳膊。
崔元卿握住她的手,冷声道:“我夫人的脉,岂是谁都有资格把的?”
汪权刚此时才把心放回了肚子,这崔元卿竟敢教唆七公主犯欺君之罪,送上门来的把柄,可怪不得他!
他挑了挑眉:“崔大人,你心虚不成?”
未等崔元卿反应,一把扯过程颂安的衣袖,按在刚才的医药箱上,一个有眼力见儿的大夫连忙将手指放在了脉搏上。
他本就是被临时从医馆抓来的,还以为犯了什么事儿,此时一看,原来真是给犯妇诊脉,也未多想,把完道:“恭喜这位夫人,确然有孕了。”
寂静的牢房内,鸦雀无声。
还是汪权刚率先打破了这种静谧,他一把推开这个大夫,朝另外几人道:“你们几个,也来!”
崔元卿此时比刚才还要紧张,攥紧的手微微有些发抖,胸前不受控制地起伏不定,他有些不敢看同样感到不敢置信的程颂安,只对其余几个大夫道:“你们,全都查一遍!”
程颂安如提线木偶般怔愣着,任由一个个大夫过来把脉,每一个把完之后,都给出了一样的答案,连本来只是过来走过场的孙大夫也认认真真重新把了一次,才真的确定,程颂安真的有了身孕。
汪权刚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又尴尬又为难地立在一旁,一声不吭。
王长生最有眼力见,立即拱手朝几个人道:“恭喜崔大人,程夫人,恭喜七公主,大喜啊!快,给程夫人解了镣铐。”
汪权刚便是想阻拦,也没了理由,向陆轻山投去求助的目光,但陆轻山似乎已经神游天外,再次恢复了失魂落魄的样子,默默退出了牢房。
崔元卿心中的惊喜几乎要溢出,周身的杀气退散,也懒得跟汪权刚计较,将程颂安打横抱起,小心翼翼往牢房外面走去。
程颂安心情复杂,她自前次小产之后,也着意跟着大夫学了一些医理,对把脉也略通一二,这一个月内,她曾给自己把过好多次,却从未发现过有孕的脉象,唯有牢里的这十天,她没再想过此事,没料到,这个孩子却来了。
但它来的似乎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