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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现代版“一剪梅”!1988年临泉县马楼乡“10·22”凶杀案

1988年12月24日,一辆蓝白相间的小囚车风驰电掣,在安徽阜阳地区临泉县公安局看守所门前戛然而止。两位民警押着一名青年女犯走上囚车,女犯人转过头来向送行的人深深鞠了一躬,不知何故,竟有人同情她,还流了泪。

这青年女犯叫鲁爱娟,二十四岁,因杀父之罪,被依法判处有期徒刑二年。

犯杀父之罪,理该判处死刑,怎么会有人含泪为她送行?

1988年2月9日,这一天是农历腊月二十二日,临泉县马楼乡(1992年11月,张集、马楼2乡合并为张新镇)的鲁爱娟与张集乡的花中元结婚,按理,该是喜庆吉祥的日子。然而,鲁爱娟不但高兴不起来,反哭得泪人儿一般,眼睛红肿得像个熟透了的桃子。

中午,娶亲的人们吹吹打打,来到鲁家门前,鲁家却冷冷清清,没有半点喜庆的气氛,媒人进门,不禁发愣,鲁爱娟的爸坐在堂前,垂着头,满脸阴云,猛吸早烟,这神态,倒像是死人办丧事。

厢房里情景更凄惨,面对面跪着两个可怜的女人:鲁爱娟和她妈。

娘满面泪水;“娟儿,娘求你,就依着你爸,嫁给花家吧。”

鲁爱娟满面伤痕,扑倒在妈的怀中:“妈,女儿不能再走你这条路,女儿最后一次求你给爸爸说说,让我与雷哥成亲吧,今后我一定好好孝敬你们两位老人。”

“娟儿,不是妈狠心,娶亲的人已等在门口,你让我对你爸说啥。我已是一把老骨头,经不住你爸打呀!”

鲁爱娟用颤抖的手抚摸着妈脸上的伤疤,绝望地用双手猛击自己的太阳穴。“妈,我去花家,你出去招呼,我梳妆一下,穿好衣服就走。”

鲁爱娟的爸听说女儿愿意了,如释重负,马上取出大大小小的鞭炮,噼噼啪啪放开了。

鲁爱娟关上房门,理理蓬乱的头发,打开箱子,找出乎时最喜欢穿的衣服,便是雷振宇送她的那件。穿好衣服,脸蛋紧紧贴在雷振宇的照片上,清泪涟涟,随后偷偷将一把尖刀藏到贴身的衣服里,然后将母亲叫到房间,双脚跪在娘面前:“妈,亲你宽恕女儿不孝,女儿如果有个三长两短,你别伤心,自己多保重身子。”

“娟儿,今天是你结婚的日子,怎么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啊,去了花家要好好伺候丈夫,孝敬老人过日子。”

鲁爱娟恨她爸为什么这么无情,不理解女儿的心。然而,鲁爱娟的爸却内心无愧,认为女儿高花家是他鲁家的福分,别人想还想不到呢。花家是个地方官儿,这地方官儿就是权势的化身。

新婚之夜,新郎望着坐在自己面前的新娘,心中甜蜜无比。

亲朋尚未散尽,花中元就催着鲁爱娟上床。

鲁爱娟忍泪说:“对不起,今天我身体不舒服,你先睡吧。”

花中元无奈,只得和衣躺在床上,一觉醒来,鲁爱娟还独坐在那里流泪。花中元从床上爬起来,耐不住问:“你究竟有什么不满意,对我说。”

鲁爱娟猛然抬起头:“我求你今晚把我送回去。”

“既然你不愿意,为什么又来我家?”

花中元说:“请你相信我,今后我会对你好的。”说完便强行去脱她的衣服。

鲁爱娟挣脱出来,“刷”地从身上拔出尖刀,顶住自己的胸口:“花中元,你如果再逼我,我立刻就……”

花中元被吓呆了,赶忙松开鲁爱娟。鲁爱娟双手紧握尖刀对着自己胸口,眼泪汪汪:“花中兄同志,求求你今晚送我回去,我不爱你,三年前,我已爱上首振宇,如果今晚你不肯放过我,我就死在你面前。”

花中元发愣地望着鲁爱娟,许久不知说什么才好,害怕鲁爱娟发生意外闹出人命来。

“我答应送你回去,但必须把手上的刀交给我。”

时间已过夜间十二点,贺喜的亲朋们单巳散尽,谁也不会料到洞房里发生如此惊心动魄的一幕。

花中无像押送女犯人一样,让鲁爱娟走在前头。鲁爱娟边走边想:逃得花家,只怕也难过她爸那一关。到一处偏僻的山地,鲁爱娟突然止步:“花中元……还有一件事求你。”

在这桩不幸的婚姻中,花中元也是个不幸者。事情到了这步田地,两人只有同病相怜的份儿。

“爱娟,有什么话就全对我说出来,请你相信我,凡是我能办到的,我都答应你。”

“我真心爱雷振宇,你就成全我与他的婚事吧,我永远忘不了你的大恩大德。”

花中元痛苦地掏出一支烟点燃。为了娶她,没少花精力和财力,他实在委屈。

夜色昏沉黑暗,鲁爱娟向花中元哭诉她与雷振宇的恋爱史。

三年前,雷振宇来这山区任教,鲁爱娟当时正在读高一,雷振宇是她的班主任。不久,鲁爱娟无钱交学费,爸决定她停学在家务农,她天资聪明,雷老师为她惋惜,一天晚上,他主动来到她家,想说服她爸让她继续读书,不料遭到她爸的冷遇。

当时雷振宇也是出于一个老师的神圣贵任:“不行,如果真的没有钱,我愿意代你交学费。”

第二天,雷振宇又一次踏进了鲁爱娟的家门。鲁爱娟的爸被他说得无言以对,只好勉强同意女儿再去读书。从此,在鲁爱娟的心中,雷振宇成了最可敬佩的人,她不知道该怎么去报答这位老师,她悄悄为雷振宇做了双鞋,几次藏在身上想送去,又几次含羞没敢拿出来。她怕他产生误会,她明白,自己的条件不配,没有那个福分。

山中出俊鸟。鲁爱娟虽然生长在山区农家,却天生的丽质,丝毫不比城里姑娘逊色。雷振宇也觉得鲁爱娟纯朴勤劳心地善良,城里的父母几次寄来姑娘的照片,他几次原封退回。不久,学校要招聘一名代课教师,雷振宇首先推荐高中毕业的鲁爱娟,经过考核,她被录用了。

从此,共同的事业与志趣使两颗心渐渐的贴近,爱慕之情悄悄萌发。一天晚上,雷振宇邀请她出去散步,他们立下“非你不娶,除你不嫁”的海誓山盟。

花中元听完鲁爱娟的叙述,不恨鲁爱娟,只恨她爸。

“爱娟,请你相信我,我会成全你们的,走,我送你回去。”

鲁爱娟动情地望着花中元:“你对我有什么要求,今晚在这儿,我会答应你,我知道你想我……”

“不,我已经做了伤害你与雷振宇的事,我不会再对你提出什么要求。”

花中元是条真汉子。当晚,花中元将鲁爱娟送回鲁家。

鲁爱娟爸一见花中元连夜将鲁爱娟送回来,还以为是花家有意给他难堪,不分青红皂白就朝花中元发起怒来。花中元本就窝了一肚子火,没好气吼道:“你为什么骗我?”说着将那把尖刀往桌子一摔。

鲁爱娟的爸明白了原委说:“你先回去,她已是你花家的人,天亮之后,她不回你花家,我姓鲁的誓不为人。”

鲁爱娟爸认为女儿做了一件伤天害理,对不起花家的丑事,花中元刚离开鲁家,他立刻将门关上。鲁爱娟的妈吓得全身发抖,她明白,鲁爱娟难熬这一夜,她爸脾气固执,说出去的话,死活不会改口。娘劝女儿先依着爸,等天亮后再说。鲁爱娟抱定宗旨,死也不依。

鲁老头气喘吁吁:“明天早上回去,跪在他父母面前认错,不去,别怪老子绝情。”

“妈,你出去。”鲁爱娟不愿看着年迈的娘陪打,更不想让娘看女儿忍受毒打。

“我死也要与你死在一起。”娘立在一旁想用那把老骨头护着自己的女儿。

“明天你到底去不去花家?”

“爸,你不要再逼我,要打要骂随你,活着不会去,除非死了把我抬过去。”

无情的棍棒雨点般落在鲁爱娟身上,她没有叫,也没有泪,娘跪在一边求情,也挨了几棒。

这位做父亲的打累了,仍不解恨。剥光女儿的衣服继续打。

女儿打昏过去。娘的呼救声惊醒了邻居,人们不顾一切的砸门:“姓鲁的,你这么逼打,会出人命的!”

“你们别管,难道我不知道疼自己的女儿,是猫是狗也得送给好人家。”

害鲁爱娟爸把女儿违抗父命,死不去花家全归罪于雷振宇,决定找雷振宇算账,他气冲冲来到学校扑了个空。

原来,鲁爱娟在出嫁前夕,找过雷报宇。雷振宇经受不住失去恋人的沉重打击,不忍心看着自己的情人落入她所不爱的男人之手,在鲁爱娟出嫁的前一天,回到自己的家里。

鲁爱娟爸哪里肯放过他,赶到雷振字家说出一番话:“雷振宇,我女儿不肯嫁给花中元,昨晚在新房里寻短见,幸亏发现及时,伤得不重,现在我已把她接回到家里。我知道,你们两个早就相爱,如果女儿一定要与你好,我也不反对,今天来,想让你与我一块儿去一下。”

雷振宇闻讯顾不上与家人别,跟着鲁爱婿爸就走。

出人意料的一幕突然发生了。

下午,鲁爱娟爸领着雷振宇来到女儿面前。鲁爱娟情知有祸,扑向雷振宇:“你走,赶快走……”

此时,鲁老头已将门关上。

“今天找你来商量件事,如果不答应,别怪我做粗了。”

“爸,你让他出去,有什么事,与他无关,我答应你。”

“那好啊,你现在就去花家,否则,今天我要叫他直着进来,横着出去。”说完将一把刀插在桌上。

鲁爱娟深知爸爸的为人,想得到,做得出,为了能使雷振宇脱身,咬咬牙,答应马上去花家。

“爱娟,你不能去!”雷振宇一把拖住她。

“好啊,我早就知道我女儿不愿去花家,是你在从中作梗,今天不剥了你的皮,老子不姓鲁。”

鲁爱娟爸操起木棍没头没面打去。雷振宇是个血气方刚的青年,被激怒了,夺过木棍,反击过去。

鲁爱娟拔起插在桌上的刀:“你们再打,我立刻死在这里!”

这才将两人噤住。鲁爱娟网眼含泪,双手握刀:“振宇哥,如果你还爱我,就马上离开这里,再不走,我就死……”

雷振字只好离开,鲁老头不敢阻拦。

鲁爱娟不忍连累雷振宇,只求速死,解脱这人间的痛苦。

鲁爱娟在寻死之前,别无挂牵,只觉得有一件心愿未了。自己与振宇相爱一场,没有得到过渴望已久的爱情的满足。她决定在离开人世之前,与心爱的人实践一次真正的爱,也就死而无憾。

2月14日深夜,鲁爱娟悄然走进雷振宇的房间:“振宇哥,你陪我一夜,哪怕陪一个小时……”

雷振宇明白她的意思。”不行!你马上离开这里。”

鲁爱娟顾不上害羞:“振宇哥,过去你想得到的我没有给你,今晚是我来求你,你就……”

鲁爱娟已脱下了自己的衣服。雷振宇看出了鲁爱娟的反常,赶忙为她穿衣服。岂料正被偷偷跟踪的鲁老头看见。

鲁老头抓住这个把柄大闹学校,不久,雷振宇因此受到处分,而鲁爱娟也被取消了代课教师的资格。

花中元说服父母,与鲁爱娟双方自愿解除不幸的婚姻关系。按理,这场悲剧可以有个转机了,然而,鲁老头的固执和愚昧,不能容忍有情人成为眷属。

鲁老头不许女儿再嫁人。

雷振宇主动上门认错,企求得到老人的谅解。1988年9月25日,时值中秋,雷振宇拎着酒与月饼上门。可是,鲁老头不领情,见面就是一巴掌,将酒和月饼摔到门外。“你这个流氓还有脸来,我鲁家与花家的事就坏在你手里,只要我还活着,我女儿剁碎了喂老母猪也决不会嫁给你!你给我滚!永远也别进我鲁家的门……”

雷振宇挨了一顿恶言秽语,强忍侮辱,离开鲁家。

鲁爱娟真正的绝望了。

“爸,这是女儿最后一次求你答应我们的婚事,不然,要么你死,要么我死,我与你已没第三条路可走了。”

鲁老头操起菜刀砍女儿,被娘拦住。

“要死你去死,我最多陪你口棺材。”他怒不可遏地将菜刀扔向女儿,落地叮当作响。

这对父女彻底绝情了。

鲁爱娟回到自己房间,将房门关上,拿出纸笔,给雷振宇写诀别信。

鲁爱娟写完诀别信,打开箱子,换上雷振宇为她买的衣服,梳妆一番,含着泪在窗外看了看熟睡的母亲,踏着黑暗向山里走去。此刻,天已近黎明。

鲁爱娟吊在一棵树上,恰好被一个起早上山农村发现。鲁爱娟已昏迷,经抢救,她又意外地活了下来。

她活了,另一起悲剧却发生了。

鲁爱娟含泪把诀别信写到深夜。她一面哭泣,一面用颤抖的笔向雷振宇吐露最后一次痴情。信纸上被泪水浸湿,诉不尽伤心的话语。鲁爱娟怎么也不会料到,此刻,雷振宇已经抢在她前面,去了另一个世界,她用心和泪水写成的这封快别信,他永远也看不到了。

雷振宇当夜在自己的寝室服毒自杀!

鲁爱娟刚刚从昏迷中抢救过来,人们不敢让她知道雷振宇自杀的消息。但她还是从别人泪眼中,从雷振字在这种时候不来看她,预感到一种不祥之兆。她不顾别人的阻拦,奔向雷振宇的寝室。

此刻,雷振宇异常安静地躺在床上,眼角与嘴角间残留着无数条泪痕,长长的身躯已经僵硬,身上穿着鲁爱娟送给他的那套浅灰色西装,脚上穿的那双黑色平绒布鞋是鲁爱娟亲手所制。往日和善的面容,此时显现出一种极痛苦的神情。仿佛是在用一种神秘的语言告诉鲁爱娟,告诉在场的人们,他爱鲁爱娟,他是忍着巨大的痛苦离去的。

鲁爱娟发疯似地拉他,抱他,嘁他,拚命地呼唤着他,然而一切都无可挽回只剩下冰冷无情。

鲁爱娟用颤抖的双手轻轻地抹去他挂在脸上的两行眼泪,凄凄惨惨的哭诉着:“他是为了我……他是被逼死的啊!”

鲁爱娟在他床上,桌上,抽屉里,身上,翻了个遍,没有找到雷振宇留给人间的一句话。

别人在清理他的遗物时,发现一本日记,他在日记中真实记载了他与鲁爱娟真诚的爱和遇到的痛苦与不幸。

他在最后一篇日记里这样写道:“昨天,我又一次见到她,望着她日渐憔悴、痛苦不堪的神情,我心里一阵阵发痛。临走前,我也曾想给她留下儿句话,但我没权力再给她增加痛苦,只言片语也不能留!我知道,哪怕是几个字,一句话,都会使她洒落一片泪。她为我,泪水已经流干了,我不能让她为我再流泪了,她已经没有沿可流了。我相信,她会理解我的。我知道,我这一走,会给她带来一次巨痛,不过,我相信她熬过这阵巨痛之后,后面是会有甜蜜的,我给了她最后一次痛苦也是最后一次爱。”

雷振宇是用整颗心去爱的。

鲁爱娟含着泪,将那封没有也无法发出去的快别信在雷振宇遗体旁从头到尾念了一遍,再次扑倒在他身上:“振字哥,你都听见了吗?”悲

痛,终于使鲁爱娟失去理智,在这幕悲剧的后面,又制造了一幕悲剧。

鲁爱娟俨然以一个妻子的身份为雷振宇送葬。此刻,她已经放弃了自己马上去死的念头,她认为不杀死父亲,就对不起死去的雷振宇。父亲无情,女儿也只好无义,她要以血来祭奠为她殉情的心上人。

夜黑如漆,鲁爱娟跪在雷振宇坟前:“振宇哥,你安息吧,我会来陪你的。你是被我爸逼死的,我不能让他活在这个世界上。不杀死他,我对不起你!”

可悲啊,在鲁爱娟泪水未干时,那个不通人情的父亲,又动起女儿与花家复婚的脑筋,这更加速了悲剧的发生。

10月22日,就在他六十五岁生日这一天,鲁爱娟用酒将他灌醉,趁这个可恨父亲熟睡之时,鲁爱娟高高举起斧头,狠狠地朝他头上劈下去……

一声惨叫,血染眠床,一桩杀父血案发生了。

经过医院抢救,鲁老头得以免死,可已终身致残。

此时,这个糊涂的父亲才从噩梦中醒来。

鲁爱娟因故意杀人罪被逮捕。

在庄严的法庭上,鲁爱娟一次又一次为自己杀父辩护,人们静静地听她的诉说,流下同情的泪。然而,法不容情,她被依法判处有期徒刑两年。

两年后,鲁爱娟刑满释放回到家里。一个细雨蒙漾的夜,她抱着与雷振宇生不能成夫妻,就求以死结良缘的夙愿,在雷振宇的坟头服毒自杀。

这块古老的土地上,又多了一个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