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吴丽妃这般愁眉不展,若有所思,葛贵妃脸上划过一瞬不易察觉的笑,她只微微一叹:“说到底,本宫也不是全无担心的,咱们做娘的得不得宠,也会牵连到孩子们的前程,陛下待本宫不似从前了,本宫只盼陛下能顾念旧情,不要因此迁怒英儿。”
心事重重间,吴丽妃强挤出一个笑来:“贵妃姐姐多虑,陛下爱重姐姐,便是宠爱旁人,心里也是有姐姐的。”
葛贵妃却无奈般摇摇头:“宫中只有一个陛下,所谓宠眷也是此消彼长,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他人多得宠一分,我便多一分冷落,你瞧,如今安氏独宠,你我便是想见陛下一面都不大容易。”
吴丽妃只能心不在焉地劝慰道:“定国公是陛下的重臣,在外立下汗马功劳,无论恩宠如何,陛下都一定会善待九殿下的,娘娘何必如此担忧呢?”
闻言,葛贵妃却道:“周国一直是大雍南境的心腹之患,南安忠心大雍,抵御周国,陛下看重南安,妹妹自不必担心,陛下哪怕是顾及南安,也不会草率决定平章的婚事。”
吴丽妃连忙自谦:“山高水长,南安身在千里之外,传信回去也要数月之久,更何况早已二十多年未见,又哪里比得上定国公府呢?”
葛贵妃忽姐妹情深般执起吴丽妃的手,教得吴丽妃也是一惊。
“是本宫不好,倒提起你的伤心事,只想着南安在陛下心中的分量,却忘了,千里迢迢和亲的女子,无论再荣华富贵,心中也总有旁人难以感同身受的苦。”
葛贵妃每说一个字,吴丽妃的眼中便多一分焦色。
却听葛贵妃道:“幸好,有妹妹你在,平章那孩子定不会再受这般辛苦。”
闻言,吴丽妃心中轰然一沉……
可葛贵妃却似毫无察觉般,道:“英儿该下学了,本宫便先回翠微宫去了,失陪。”
吴丽妃心不在焉地行了礼:“贵妃娘娘慢走。”
待葛贵妃走远后,吴丽妃身边的宫女才连忙道:“娘娘,贵妃此番只怕心思不纯,您可千万别被她牵着走了。”
此刻的吴丽妃脸上已然没有半点笑意,她满目颓丧:“玉玡,你都能听出来其中的意味,本宫又如何听不懂呢?”
那个被唤作玉玡的宫女有着南安人的容貌,她压低了声音,用南安话道:“娘娘既知晓,便断不可上她的当,被旁人做了棋子。”
吴丽妃也回应以南安话:“当初本宫是因为南安战败,为表对大雍的臣服,才被送来和亲的,那些年的心酸旁人不知,你却是陪着本宫一步步走来的。”
闻言,玉玡面露酸楚:“娘娘这么些年不争不抢,亦从不站队,才能有如今的安稳,正是因此,娘娘才不能犯糊涂。”
“可是如萱是本宫的女儿。”说到这里,吴丽妃的眼圈已经红了:“我怎能让她再受一遍我的罪,眼睁睁看着她被送到北狄去?”
她嘴唇有些颤抖:“永宁公主死后,太后便对安乐郡主视若珍宝,她定然不会愿意郡主和亲,那便只剩下本宫的如萱了。”
眼见丽妃要冒险,玉玡心急,道:“娘娘不如同贤妃娘娘先行商议,她一向与娘娘情同姐妹,也好拿个主意……”
“不。”丽妃打断了她的话:“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哪怕是情同姐妹,她也不能明白,本宫为了自己的女儿,是连性命都可以豁出去的!”
……
半个月后,建章宫。
薛执宜刚从正殿出来,就碰上了一脸晦气的景春。
薛执宜问她:“怎的去取个月例,这么久才回来?”
景春虽窝囊了些,却也是个忘性大的,虽被薛执宜呛了那么许多次,但过些日子便又对薛执宜恭敬热络起来。
见薛执宜问她,她唤了声执宜姐,便连忙迎上来,嘟囔道:“我方才去尚宫局取份例,却不成想,尚宫局的人说,账目出了差错,正待安昭仪和皇后娘娘核对,核对好了之后,才能发放各宫份例。”
她说着,还偷偷摸摸压低了声音:“安昭仪协理六宫,但皇后体弱,平日的宫务多是安昭仪在处理,论及疏漏,多半也是安昭仪的不是。回来的路上,我见不少人抱怨,说安昭仪虽得宠,但到底出身如此,不擅长打理宫务,所以近日出了不少差错。”
闻言,薛执宜只眉头微微一蹙,没有打断景春所言。
见状,景春便忍不住继续说下去:“旁的也就罢了,五皇子一沾花粉便浑身刺痒,宫里许多人都是知道的,结果给五皇子的衣料也被弄错了,竟将用鲜花熏过的衣料送去了五皇子那里,害得五皇子身体抱恙,急坏了贤妃,当时就发落了送衣料的宫女。”
她说着,摇了摇头,道:“贤妃本就不喜安昭仪独宠,这么一闹,只怕更是深恶痛绝。”
听罢这些,薛执宜敛眉不语。
而景春的嘴却没停:“执宜姐,我听人说,安昭仪就是一边抓着协理六宫之权不放,一边又独占陛下,不肯撒手,才闹得现在,忙中出错,乱了阵脚……”
“好了。”得到了想要的信息,薛执宜喊停了景春继续喋喋不休的嘴:“这些话不要再说了,不合规矩,被人听了去,妄议主子的罪名落下来,你可有苦头吃,到时我可不去掖庭捞你。”
景春被薛执宜威胁过几次,见薛执宜冷脸,便也不自觉怕了,她捂着嘴不敢再说,但心里却是不服气得很:不合规矩,你还不是听了一耳朵去?
这么久都没训她,她还以为这话能说呢……
没有再理会景春的情绪,薛执宜便回自己屋去了,可心里却琢磨着这事。
安昭仪协理六宫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此前一直无甚风波,近日却疏漏频发,只怕不是失误那么简单。
只怕是有人看不惯安昭仪独宠了,这些在宫里根深蒂固的老人儿,便开始在这些细枝末节处下功夫使绊子了。
一个独宠的妃子,厌恶她的人太多,薛执宜一时无法确定是何人所为。
但她猜,这些小绊子不过只是前菜,接下来,还会有更大的错处等着安昭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