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薛家之前,她还有些事情要做。
薛执宜没心思打扮,仍是穿着素色,不施粉黛的小脸却是反倒显出几分清丽动人。
如今薛家乱成一团,倒是无人在意薛执宜的动向。
趁着午后,她便带着秋云素月出了门去。
只是等薛执宜带着她们二人到了临安侯府门口的时候,素月还是愣住了:“小姐,咱们到这里来做什么?”
在她的印象里,小姐和临安侯只是见过几面而已。
但秋云却是知道,那日在春集,她们小姐的有些行事,是被临安侯瞧见了的,此刻便也不免担心:“小姐,不会有事吧?”
薛执宜只莞尔:“没事,只是找临安侯办件事。”
没等她们叩门,就见临安侯府的大门开了,出来的是一个眉清目秀的护卫,护卫拱手一拜:“薛小姐,侯爷有请。”
在秋云和素月讶异的目光中,薛执宜道了声谢,便与那护卫进了门去,二人也连忙跟上。
侯府的后院宽敞,景致甚是不错,假山环绕,春柳拂堤,空气中带着桃花的馨香。
她们被领着走在临安侯府的石径上,远处,果不其然有一片桃林。
连日阴冷潮湿,华京的天气终于在今日放了晴,春日暖阳下,那桃林之中,又一座小亭。
亭中,只见一男子身着红衣,正闲逸躺在铺了暖裘的竹椅上,不同于从前那随意扎着的长发,加冠之后,那头发被束在冷冽的银冠之下。
“你们在此候着吧。”
说罢,薛执宜独自走进那小亭。
只见霍无忧正枕着手臂闭目养神,不得不承认,那张脸实在是精致得很,不管是眉眼还是嘴唇都十分明艳,尤其是闭眼时,睫毛显得愈发纤长,就这般随着他的呼吸缓缓翕动。
虽说加了冠,但头发却总有几缕不老实地垂着,其中一缕垂在眼皮上,随着眼皮的颤动,时不时晃动几下。
“还没看够啊?”
霍无忧没有睁眼,那带着倦意的声音,让薛执宜兀自挪开了视线。
他睁眼,那双眼瞳在阳光下是浅棕色的,带着淡淡的笑意。
他坐起身,缓缓伸了个懒腰:“别愣着了,坐吧。”
“多谢。”薛执宜在他对面坐下。
没等她开口,霍无忧便问她:“这般突然造访,可是你扳倒大理寺卿的大计有什么灵感了?”
“嗯。”薛执宜来此就是为了这件事,自不必否认:“我有一件事想让侯爷帮忙。”
炉上的茶水咕噜噜响着,霍无忧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悠悠执壶,为她斟了一杯:“说来听听。”
“帮我杀个人吧。”
霍无忧手一抖,洒出几滴茶水,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却见薛执宜眉目从容,似乎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可怕的话。
他搁下茶壶:“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而薛执宜只微微一笑,一双水盈盈的杏眼柔婉,但笑却不达眼底:“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说着,她修长的手指捻起茶杯,茶有些烫,她搁到自己面前放下,指尖在杯沿漫不经心划动,茶香袅袅,氤氲而上,沁人心脾:“给侯爷讲个故事吧。”
见霍无忧不语,她柔声:“三年前,华京西街有一家面馆,老板与老板娘鹣鲽情深,又有一双刚刚成年的儿女,一家四口,日子过得富足又安宁,只是,天有不测风云,某天,夫妇二人的那位儿子,被一匹惊马踩断了腿,那匹马的主人,正是礼部侍郎卢敏淳最疼爱的幼子卢彦。”
霍无忧点头:“有点印象。”
薛执宜说着叹了口气:“按理说,卢彦的马伤了人,本该将那可怜的少年送去医治才对,可卢侍郎对这个老来子宠溺过甚,竟硬生生养成了个泼皮无赖,不仅不给人治伤,还将匆匆赶来的夫妇二人打了一顿,夫妇二人告了官,卢彦却倒打一耙,状告少年讹诈于他,大理寺卿也是个见风使舵的,不愿得罪卢侍郎,还就真将那少年下了狱。”
薛执宜的手摩挲着逐渐散去热气的茶杯:“卢彦又见那家的姑娘生得俏丽,竟起了霸占之心,威胁她,若是不从,便要咬死她兄长的敲诈之罪,眼看那少年被关在阴冷的牢房中不得医治,那姑娘便只能含泪答应,可最终,少年还是因伤势过重而亡,那姑娘也是个刚烈的,奋起欲与卢彦同归于尽,却被卢彦的护卫活生生打死了。”
薛执宜端起茶杯抿了口,续道:“那夫妇二人痛失一双儿女,走投无路,便做了一件极其冒险之事——拦御驾,在陛下前往皇陵祭祀的日子,自刎于御驾前,求陛下将卢彦依律处置。”
说着说着,她的眼神黯了下来:“这件事闹得轰轰烈烈,人尽皆知,陛下龙颜大怒,当即问罪卢侍郎与大理寺卿,案子重审,卢彦也被判处了斩刑。”
可惜,说到底,卢侍郎是拥立皇帝登基的老臣,且这么多年无甚大错,皇帝也不愿伤了老臣的心,却不能不顾民心,于是卢彦虽被判了死罪,却也默许了卢侍郎和大理寺卿,在行刑前夕放卢彦逃走。
薛执宜看着霍无忧意味不明的眼神,她当然不会在皇帝的亲外甥面前议论皇帝。
于是想了想,她道:“可惜,行刑前夕,卢彦逃走了,这么多年音信全无,而大理寺卿则将过错推给自己的下属,自己只被扣了一年的俸禄,仅此而已。”
她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后,深深一叹:“到头来,卢彦不知在哪里逍遥自在,礼部侍郎和大理寺卿还安然无恙做着他们的官,唯有那可怜的一家人,至今尸骨未寒。”
唯有那一家人,无端成了这些尊贵之人的人情往来。
听罢这些,霍无忧脸上早已没有了半分笑意,那眼神也变得生硬了不少。
见薛执宜的茶喝完了,他又满上一杯,故作闲散般,道:“方才提到的这些人里,你想杀哪个?”
薛执宜直视着他,认真道:“我想你帮我杀了——卢彦。”
沉默须臾,霍无忧摊手:“人呢?”
薛执宜莞尔:“若是连他的行踪都不知道,我怎敢劳动临安侯动手?”
霍无忧的瑞凤眼半眯起,只见薛执宜轻眨了眨眼:“我希望临安侯可以帮我杀了,此时此刻正被岑州十里县荣家扣下的礼部侍郎之子,卢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