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远徵下定决心要做一件事,就没有做不好的。
看看茶室顶上挂着的那些像模像样的胖狸奴灯笼,再看看他给章雪鸣打的络子、织的毛衣毛裤,还有戳出来的羊毛毡小动物挂件就知道了。
当他把偏执用对了地方,不擅长的领域尚且如此,何况他擅长的领域。
而且,宫远徵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喜欢单打独斗的少年宫主了,他如今手底下能用的人可不少。
成亲前那趟只属于宫远徵和章雪鸣的北境之旅,温柔地抚平了少年的心伤。
成亲后,他主动要求进入长岭医学院研究部工作。不到一年,就凭借医学造诣和从章雪鸣身上学到的管理知识,轻松将整个医学院变成了他的地盘。
前任月长老带出来的那批学徒有半数来了长岭城,医馆的两个研究组的成员带着家眷也过来这里安家落户。
这些人都通过考核进入医学院或学习、或任教、或研究。
此时宫远徵发话要编撰医书。
他拿出大纲,分好科目,一声令下,一群人就开始为他搜集资料、翻查医案……忙得不可开交。
……
时光荏苒,晃眼又过了两年。
终于,在离宫尚角正式迎娶千桂城闻家的庶长女闻语青还有三个月的时候,这部共三十本十一科的《昭远医经》定稿、付印、在书肆上架,进入了世人的视野。
有章雪鸣这个开挂的医毒宗师指点、把关,还亲自撰写了其中的千金科和痘疾科两卷,又有长岭医学院的官方背书,这部医书刚上市就引起了北境医学界的关注。
关注、震动、推崇……
得益于章家大力支持造纸术和印刷术的改进,《昭远医经》的影响,从已经坐拥二十二座城池的北境,往不知不觉就只余六城的南地扩散而去。
……
样书送到章雪鸣和宫远徵手里的那一刻,宫尚角也在。
他亲自来给弟弟妹妹送喜帖,恰逢其会。
三十本线装本摞起来近一人高,每一本的封面上,左侧都印有醒目的“昭远医经”四个大字,右下角则是并列的“章雪鸣”和“宫远徵”两个名字。
指尖轻轻抚过封面上的并排的两个名字,宫尚角笑得欣慰又骄傲:“不敝帚自珍,将治病救人之法遍传天下。如此作为,功德无量,我看天下何人还敢肆意妄言!”
什么战魔什么小毒物,统统滚蛋!
章雪鸣心念电转,转头一看宫远徵,他的笑容里也带着扬眉吐气的傲然。
原来如此。章雪鸣垂眸含笑,提壶给两人添茶,水汽袅袅,氤湿了她的眼眸。
战将自古以来难有好听的外号。
她那个外号,是战场上被她嘎嘎乱杀吓破胆的蛮族用蛮语吼出来的。
跟着她冲锋的兵里有略通蛮语的,回去当谈资说给同袍听,不知怎么就全军都知道了,接下来就是长岭城的百姓、北境的百姓……
章家人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们的外号也不怎么样,还挺羡慕她的战魔之名够威风、够有震慑力来着。
章雪鸣朝宫远徵和宫尚角举了举手中的茶盏,以示领受了这份好意。
她才不会告诉这兄弟两个,长岭城上了年纪的那些百姓口里的“战鬼”,说的是她爹章文瓴,而“疯狗”说的是她祖父三老太爷呢。
……
十月十八日,宫尚角成亲。
章雪鸣和宫远徵去了一趟晨羲宗。
那地方被建的好似影视剧里的修真门派,云雾缭绕间,飞檐翘角若隐若现。
比起从前宫门那种晦暗、沉重、压抑的阴间风,现在的仙侠风当然更符合章雪鸣的审美。
屋子又宽敞又明亮,窗户一打开,山间美景尽收眼底,叫人心旷神怡。
宫尚角没沿袭宫门各宫的称呼,简单粗暴地把“宫”改成“院”。不分前后山,全部安置在一片。
各处院落相距不远,不必再像在宫门时那样去串门都不方便。
宫尚角的婚礼过后,章雪鸣和宫远徵在晨羲宗又住了一段日子。
他们和宫紫商一家久别重逢。大家聚在一处叙叙旧,逗逗她家快满四岁的小姑娘,也怪有意思的。
宫紫商打算跟花公子先在北境转一圈,再考虑是留在晨羲宗,还是加入长岭城的武器研究院。
毕竟章雪鸣提醒她那里管控严格,一个项目完成了才能休假。不过如果不去,她就不能再继续研究火药相关的武器了。
北境的铁矿和硝石矿都掌握在章家手里。硝石现在也被列入了管制品行列,购买需要登记身份户籍备案,超过一定数量就会受到城主府的调查。一旦查实私下研究、制造火药相关武器,会有牢狱之灾。
章雪鸣并不多加劝说。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人生的路怎么走,承担后果的是本人,旁人无权指手画脚。
她拉着宫远徵拜访过宫紫商,又去找雪重子和雪公子玩,坚决不在宫尚角新婚的头三天去当电灯泡。
宫远徵想想他和章雪鸣成亲的时候,也是过了三天才去见哥哥的,便把新嫂嫂的事丢到脑后,跟着章雪鸣满山找小伙伴玩耍。
虽然他有点小失落:宫尚角有了自己的小家庭,对弟弟肯定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上心了。
可将心比心,自从他遇见了章雪鸣,也没法再像从前那样时刻关注哥哥的一举一动,事事听从。
家庭对他的吸引力有多大,对宫尚角就有多大。
他总不能拿自己做不到的事,去要求宫尚角必须做到,那不公平。
第四天,兄弟妯娌同相见,互相间都暗暗松了口气。
新嫂嫂闻语青长了一副国泰民安脸,面颊饱满,白里透红,气质端庄。她看起来脾气很好,说话温温柔柔、不紧不慢。
宫尚角面对弟弟妹妹的坦诚又收起来了,蜂窝煤精重出江湖。
然而他的试探总是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管他什么表情什么语气,闻语青都笑眯眯的,一副“啊,对对对,你说得都对”的神气,把宫尚角郁闷得够呛。
宫远徵想帮腔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闻语青根本不接茬,完全是“你说你的,我过我的”,以不变应万变,礼貌到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