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神情安详。岁月的痕迹在他脸上留下了淡淡的印记,但这并未减损他的英俊。
他的额头宽阔,眉峰高耸,尽管已过不惑之年,生活的沧桑却为他增添了一种独特的魅力。他的皮肤略显粗糙,透露出岁月的磨砺,而那微微下陷的眼窝和眼角的细纹,更是见证了他经历的风风雨雨。
此刻,他的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仿佛在回忆着美好的往事。
段绾笛望着床上躺着的苏木,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一般汩汩流淌,她缓缓地坐到床边,颤抖着伸出手去触碰苏木那轮廓分明的面庞。苍术看着两人,眼眶也不禁湿润了。
静候了片刻,苍术轻声说:“段婶娘,让我给苏大叔把把脉吧。”
段绾笛闻声急忙站起身来,将位置让给苍术,说道:“好好好,你快来。”
苍术轻轻地坐在床边,她的目光专注而温和。苏木静静地躺在床上,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昏睡中。
苍术轻轻地伸出手,将食指和中指搭在苏木的手腕上,感受着他的脉搏。她的手指轻触着苏木的皮肤,仿佛能透过那微弱的跳动,洞察到苏木体内的状况。
苍术的眉头微微皱起,她在用心聆听着苏木脉搏传递出的信息,这一刻仿佛只有苍术的呼吸和苏木的脉搏交织在一起。他完全沉浸在对苏木病情的探究中,希望能从这细微的脉象变化中找到线索,让苏木尽快苏醒。
直到苍术缓缓收回搭在苏木脉搏上的手,段绾笛才焦急地出声问道:“他可还好?”
苍术宽慰段绾笛说:“苏大叔没事的。是时晏找回苏大叔后,怕他醒来不配合我们,暴露了自己,便又给他服用了安神汤,所以他才一直没有醒来。”
然后她又转头看向怀左说:“怀左,刚刚让你去府医那里帮我借的那副银针、还有处理外伤的工具和药物,帮我放到床头柜上。”
怀左一边点头应好,一边利落从侍从的手中接过苍术吩咐的物品,一一小心翼翼放置到床头柜上。
苍术转过身,动作轻柔地掀开盖在苏木身上的被褥,然后将他的两只手分别放到身体的两侧。待做好这些,她才在段绾笛惊讶的目光下,小心翼翼掀开了苏木的中衣,只见一圈圈缠绕在苏木腹部的纱布出现在眼前。
段绾笛不禁焦急问道:“他身上有伤?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受的伤?严重吗?”
苍术连忙解释道:“段婶娘莫急,苏大叔的伤势并无大碍。这伤已经有些时日了,之前我已经帮他处理过,但还需要一些时间来恢复。”
段绾笛听后,心中稍稍松了口气,但眼神中仍透露出担忧之色。她轻声问道:“那他现在这样……还需要多久才能康复?”
苍术想了想,回答道:“具体的康复时间还要看苏大叔的身体状况。不过苏大叔的身体底子很好,只要好好调养,按时换药,相信很快就会痊愈的。”
段绾笛放下心来,她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她看着躺在床上的苏木,心中暗自祈祷着他能早日康复。
苍术微微颔首,表示认同,手上的动作却并未停歇,依旧熟练地解开缠绕在伤者身上的纱布。同时,她的口中也不停地解释着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受五皇子所托办事,不想竟遭五皇子合作伙伴的暗算,被狠刺两刀。所幸,这两处伤口均未命中要害部位。”
段绾笛竭力平复内心的激荡情绪,声音略微颤抖地追问道:“那么,他是否已与枢儿相认?枢儿又要求他做些什么呢?”
苍术抬头瞄了一眼段绾笛,轻声回应道:“不错,他们初次相遇便已确认彼此间的特殊关系,只是心照不宣,未曾点明罢了。”
言罢,苍术停下手上的动作,转过头来直视段绾笛,接着说道:“五皇子欲对王皇后复仇,以报你之仇怨。为此,他与四皇子共谋算计三皇子。而在此计划中,有一个至关重要的步骤,即是请苏大叔协助寻得‘来生愿’,并将其移植至百花苑内。”
段绾笛脸色剧变,她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苍术,声音颤抖着问道:“是四皇子的人伤了苏木?”苍术默默地点点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无奈和惋惜。
接着,苍术缓缓开口说道:“是的,那人不仅残忍地刺伤了他,还将他扔下了天泉宫的后崖。幸亏苏大叔有着一些功夫底子,懂得如何运用内力护住身体要害,否则恐怕他早已命丧黄泉了。”
段绾笛听闻此言,脸上浮现出无尽的哀伤。她轻轻咬着嘴唇,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轻声喃喃道:“苏木一定遭受了许多的苦难……”
苍术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拿起剪刀,小心翼翼地将那一层层紧紧包裹着的纱布剪开。当看到当初自己亲手为苏木缝合的伤口时,她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欣慰之情——伤口已经在逐渐愈合。
然而,苍术并没有因此而放松警惕。她回过头来,温柔地对段绾笛说:“段婶娘,接下来处理伤口可能会有些血腥,我担心您会受不了这样的场面。不如您先在旁边稍作休息,等我帮苏大叔完成伤口拆线和换药之后,再施针让他苏醒过来,然后你再过来。”说完,她投以一个关切而坚定的目光,似乎在告诉段绾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段绾笛听闻,默默地退到一旁,静静地凝视着正在苏木身旁忙碌的苍术。
怀左曾经目睹过苍术当初为苏木处理伤口的情景,当时的状况要比现在危险恐怖得多,他深知苍术需要有人在旁边帮助她,因此他就站在苍术身旁,没有走开。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苍术终于成功地处理好了苏木的伤口。随后,她走到侍女端来的水盆前洗净双手,接着便开始准备为苏木施针。
只见苍术手法娴熟地将几根银针扎入苏木的头顶,躺在床上的苏木的睫毛微微颤动起来。见到这一幕,苍术迅速起身站到一边,并示意段绾笛赶紧过来。
段绾笛努力克制住内心的激动,轻轻地坐在苏木的身旁。
刚刚苏醒过来的苏木,因为几日不曾进食,身体还很虚弱。他努力挣扎着,缓缓地睁开了双眼。随着视线逐渐变得清晰,他看到了一张熟悉而亲切的面孔。当他真正看清面前之人时,内心深处涌起一股无法言喻的激动情绪,泪水情不自禁地涌上眼眶。
他嘴角含笑,声音略微颤抖地说道:“小笛?真好啊,原来死了之后真的可以见到你。如果早知道这样能够与你重逢,我应该早点来寻找你的。”
段绾笛听到这话,不禁轻声笑骂道:“傻小子,在胡说些什么呢!”
当初两人刚相识时,语言不通,交流起来总是连比划带猜的。后来苏木渐渐能说中原话,却发音不准,表达不清,所以段绾笛总是叫他“傻小子”。
段绾笛轻轻地握住苏木的手,感受着他手心传来的温暖,眼中闪烁着泪光。她的笑容中夹杂着欣慰和感动,仿佛所有的担忧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然而,当苏木真切地感受到段绾笛握着自己的手的温度时,他的眼睛突然瞪大,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试图发出声音,却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只能默默凝视着对方。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们两人。苏木的心中涌动着无尽的惊讶和喜悦,千言万语都难以表达此刻的心情。
终于,他用尽全身的力量,艰难地坐了起来。这下,他看到了站在一旁的苍术和怀左。苍术微笑着注视着他,眼眶微微泛红,眼神中流露出关怀之意。
苏木的眼眶渐渐湿润了,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他对苍术还以感激的一笑,然后看着自己的眼前人,他抬起手,小心翼翼放在段绾笛的脸颊上,真实感受着她的存在。在这一刻,苏木仿佛忘记了身上的伤痛,心中只有对苍术无尽的感激之情。他知道,这一切一定是苍术做的。
段绾笛伸出颤抖的双手,缓缓地抚摸着苏木那只捧着自己脸颊的手,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一般,不断从她那双美丽而又哀伤的眼睛里涌出。她的喉咙因为极度的悲伤而变得沙哑,每说出一个字都带着无尽的痛苦和愧疚:\"对不起……我……\"
然而,苏木却微笑着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挡住了段绾笛的嘴唇。他的声音如同一阵轻风,轻柔地飘进她的耳朵里:\"不用道歉,过去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真的很好,我们都还活着。\"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将段绾笛搂进自己宽厚的怀抱中,仿佛要用全身的力量来保护她不再受到任何伤害。
当苍术用眼神向怀左示意时,怀左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他们两个人像猫一样踮起脚尖,悄悄地退出了房间,只为给这对历经磨难的夫妻留下一片宁静的天地。
出门后,苍术深深地叹了口气,语气中充满了惋惜和无奈:\"如果五皇子还活着,那该有多好啊!这样一来,他们一家人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遗憾了。\"
怀左也不禁感叹道:\"现在这个结局也算是圆满了吧,毕竟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正如佛语所说,今生的因缘,等到百年之后,各自都会随着六道轮回转世,彼此之间再无牵挂。所以,只要今生曾经拥有过一段美好的缘分,那就足够了。\"
苍术听闻怀左所言,不由侧过头去,目光落在怀左身上。只见怀左生得一张圆润可爱的娃娃脸,让人不禁产生他尚且年幼的错觉。然而,方才他所说出的那番话语,却是如此老练成熟。
苍术微微一笑,略带戏谑地调侃道:\"没想到啊,我的弟弟竟然能说出这般有见地的言语,真是颇具大家风范呢!\"
怀左被苍术这么一夸,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挠了挠头,红着脸解释道:\"其实这句话是夫人临终之前对将军所说。正因如此,我才一直铭记在心。\"
苍术闻听此言,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淡淡的忧伤。他轻声问道:\"你说的可是霍夫人对时晏讲的那些话?\"
怀左点了点头,语气低沉地回答道:\"正是。夫人在临别之际,劝慰将军莫要因她的离去而过度悲伤。此外,她还嘱咐将军切莫记恨老爷。\"
苍术听闻,不禁轻皱眉头,疑惑地问道:\"为何不要记恨霍伯父?难道他做了什么不妥之事吗?\"
怀左犹豫片刻之后,心中暗自思忖道:“以苍术与将军之间的亲密关系,她早晚都会知晓所有事情的真相。既然如此,倒不如现在就坦率地告诉她。”
于是,怀左神色坦然地开口说道:“其实,当年老爷在夫人怀有将军期间,常常离家外出,而且每当夫人询问他的去向时,他总是言辞闪烁、含混不清。久而久之,夫人便误以为老爷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但老爷却始终不肯承认。此后,由于长期被这件事情困扰,夫人在生下将军后不幸罹患了重度抑郁症,并最终在将军年纪尚小时便抱恙离世。”
怀左叹了一口气,接着说:“将军自幼聪慧过人,对于母亲的离去深感痛心,同时也将母亲的病因归咎于老爷身上,因此对老爷心生怨恨,导致二人关系十分紧张。原本,因为大爷已经习武,老爷希望将军能够弃武从文,以便将来即便需要奔赴战场,家里也能留有一个不必参战的男子,如此一来,既可以保证霍家后继有人,又能让家族得以传承下去。然而,将军却执意违背老爷的意愿,坚定地选择了习武之路,并且和大爷一样常年征战在外,只留得双腿残疾的老爷独守诺大的将军府。”
苍术闻言轻叹,然后问道:“当年,霍伯父真的外面有人吗?”
怀左摇摇头说:“此事我也不知,我比将军还要小几岁,所以当年我还是个万事不知的毛头小子呢。不过,等我们回晔城后,可以去问问我爹。”
听到怀左提到马叔,苍术心中还是有些不适应,她还没有习惯与自己朝夕相处好几年的哑巴大叔,竟然曾经是那样风采出众的人物。
于是,苍术轻咳一声掩饰自己内心的尴尬,然后问道:“马叔……嗯……那个……谷叔,他现在在何处?”可是话说出来,还是非常尴尬的。
反倒是怀左不在意地笑着说:“你还是叫他马叔吧,我不也没改姓名还是叫怀左吗。再说了,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而已,只要人还是那个人就行啦!”
怀左看着苍术,眼中满是真诚和善意。他知道对于苍术来说,马叔这个称呼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和亲切的表达方式。而且,他也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称呼自己或者父亲,重要的是彼此之间的感情和相互理解。
说完他看了一眼挂着尴尬笑容的苍术接着说道:“他现在还在晔城的医馆里呢,老爷曾经想让他回到将军府,这样可以和他一起养老,而且还能够每天见到怀右,但他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说他实在放心不下你。哎呀,听到这些话,我可真是有点嫉妒呢。”言罢怀左还故意撅起嘴巴,表示出很不高兴的样子。
听完怀左所说的这番话,苍术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暖流。她不禁想起马叔那总是沉默寡言的模样,嘴角不由得泛起一丝微笑。然后,她轻轻地拍了拍怀左的胳膊,柔声说道:“你吃哪门子醋呀?难道你忘啦,我可是你的姐姐哦,马叔同样也是我的父亲啊。”
当这句话说出口之后,连苍术自己都不禁愣了一下。仔细想想,尽管她与自己的生父并没有那份父女之缘,但她却有幸得到了许多如父亲般的关爱与照顾。无论是她的老师,还是她的师父;无论是马叔,还是苏木,他们都给予了她无尽的温暖与关怀。
这时,怀左调皮地笑了笑,然后说道:“是啊是啊,如果你能够让将军成为我的姐夫,那就更好啦!”他一边说着,一边眨着眼睛,透露出几分天真与狡黠。
两人正嬉笑着,却见霍时晏正迎面走来,怀左的话恰巧落进了他的耳里。他佯装嗔怒地扫了怀左一眼,心中却是暗自欢喜。
怀左见到霍时晏,立刻收敛笑容,换上一副严肃认真的面孔,毕恭毕敬地说道:“将军,您早上安排的事情,属下都已经妥善处理完毕,请放心。”
霍时晏听闻此言,微微颔首,表示已知晓。
苍术则眼中含笑地看向霍时晏,轻声说道:“苏大叔已经苏醒过来了,他与段婶娘此刻正在房间里交谈。”
霍时晏轻点下头,接着问道:“你们是否已经用过午餐?”
怀左急忙回答道:“姐姐至今尚未进食,她今早起床较晚,说是要等您回来一同享用午膳。”
苍术闻听此言,连忙伸手拉扯怀左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将自己晚起之事告知霍时晏,脸上露出一丝羞涩之意。
她的小动作自然逃不过霍时晏锐利的目光,他嘴角轻轻上扬,发出一声轻笑,然后开口说道:“好啦,我们快去饭厅吧,要不然某个小馋猫就要饿坏了。”
苍术听到这话,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扬起手就想要拍打他,但手刚抬起,就被霍时晏迅速抓住,随后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带着她大步走向饭厅。
苍术有些尴尬地回过头来,冲着怀左喊道:“怀左,快来呀,我们一起去吃午饭!”
怀左犹豫了一下,心想自己还是别去当电灯泡了,免得打扰将军和苍术相处,于是他摆了摆手,大声回应道:“你们先去吧,我去厨房让人给苏大叔和段婶娘送点午饭过去!”说完,他转身朝厨房走去。
苍术就这样被霍时晏一路拉到了饭厅。这座宽敞的饭厅此刻显得格外安静,除了他们两个人和一旁侍候的仆人们,再无他人。
自从所有事情都挑明之后,两人再次单独相处,苍术不禁感到有些害羞,她努力保持镇定,假装若无其事地问:“归义王呢?他怎么没有跟你一起回来?”
霍时晏紧紧地盯着眼前身着南琼州女子服饰的苍术,嘴角微微上扬,流露出一丝充满爱意的笑容,随后才缓缓开口说道:“他回到了罗浮城去主持相关工作事务,因为那些从蒙舍城逃离出来的难民们,绝大多数都希望能够投靠到罗浮城中寻求庇护,所以他必须返回罗浮城进行总体规划和部署安排。”
苍术听闻此言,不禁好奇地追问:“那么,段婶娘和苏大叔接下来该如何安置呢?他们是否打算返回段家呢?”
霍时晏耐心地回答道:“归义王早已与段婶娘私下协商妥当。倘若他们有回归段家的意愿,可以随时前往罗浮城寻找归义王;若是他们希望留在景龙城,我同样会尽心尽力地照顾并安置好他们,放心吧,这方面无需担忧。”
苍术轻轻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接着感慨万分地说道:“他们历经磨难,实属不易啊。”
霍时晏听闻后,伸手轻轻握住苍术的手,语气温柔地问道:“你是否真心愿意放下过去的恩怨情仇,从此和我一起在这西南一隅过上平淡无奇的生活呢?”
苍术看破了他的担忧,她盯着霍时晏的眼睛,深情且温柔,轻声说道:“你不要再感到不安了,我不是已经留下了吗?我已经见过了段婶娘和苏木活生生的例子,定然不会再重蹈他们的覆辙。我愿意放下恩怨,和你在这里生活。”
他们的目光交汇,仿佛时间已经停止。没有言语,却能感受到对方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