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耳确定了战策,宣布准备车马粮草,全军待命。
他安置好后宫夫人妃妾,分派了朝中政事。
一切准备就绪,他亲自穿上战袍,率领着三军六卿,战车八百乘,大军二十万,一路南下,过卫国,直接去打曹国。
重耳咬牙切齿,当年偷窥一仇,是时候报了。
这次出兵,最主要的还是针对曹国,曹宋二国相距不远,攻打曹国能够最大的程度上救下宋国。
正如许多年前重耳穷困潦倒到达卫国城下,想要从卫国得到补给一样,重耳的大军若是想以最快的速度到达曹国的话,就需要向卫国借道。
夜色将至,重耳命大军安营扎寨。
操练多年,终于等到建立功勋的时候,士兵们都很兴奋。
末等兵负责搭建休息屋,后勤部队开始生火做饭。
主力部队分为三波,一波周边巡视,一波护守战车装备,另外一波短暂休息。
一切都井然有序。
重耳所居住的棚内,此时随军出征的六卿都围坐在一起。
“从卫国境内而过,以此渡过黄河,是目前来说最优的路线。”狐偃指着铺开的中原舆图,分析道。
重耳顺着狐偃的手指看过去,点头,“的确。今日时辰已晚,大家先好好休整,明日一早,栾枝,你进城与卫公商议借道一事。”
栾枝便道:“臣领命。”
狐偃若有所思,曾经流亡的那些年里,狐偃综合局势分析过,中原大地上有谁会礼遇重耳,当时猜到卫公之时,以为卫公会接见,不料却分析错误了。
“大王,卫公不一定会借道于我们。”狐偃道。
狐偃还没说到理由,中军将却榖突然爆发了难以忍受的剧烈咳嗽。
重耳担忧地看过去,等了好一会儿,却榖才止住咳。
此时的却榖已是满脸通红,他抱歉地对重耳道:“臣对不住大王。”
重耳摇摇头,“怎么回事?”
却榖道:“老毛病了。大王不必管臣。”
重耳便又回到正题,“若是不借道,与我们来说无非就是多绕了些路,不过却是一个很好的可以攻打卫国的理由。”
“寡人还在想,若是他就那么干脆的借了,我们再打他多过意不去。”重耳笑了笑,尽显掌兵者的狡诈。
先轸也笑,像只老狐狸。“既是这样,臣便略施小计,促成这个结果吧。”
计划已定,重耳散了众人。
却榖最后一个离开重耳的棚子。
重耳见却榖脚步虚浮,眉头微蹙。
想起这行军一路,却榖所表现出来的虚弱,重耳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他想了想,提笔写了个调令,吩咐最快的骑兵将调令送到晋国。
次日清早。
栾枝作为大晋的使臣前往卫国王宫。
此时晋军已经兵临城下,得知栾枝的来意,卫国朝堂之上也意见不同。
胆小怕事的先说:“重耳今时不同往日,晋国如今势大,咱们卫国比起这些大国来本就没有什么对抗之力,不如就此附了晋国,好歹能得他庇佑,至少能保证卫民不受战乱之苦。”
胆小鬼刚说完,立马就遭到了群轰。
“保证?你拿什么保证?”
“就是!背离楚国依附晋国?你说的那么容易,你是不知道他晋国的大军为何会在我们的城下?起因不就是宋国背楚附晋惹恼了楚国,楚国攻打宋国,那宋国好歹也是称过霸的,坚持了这么久,哪里又能打过楚国呢,这才向晋国求救。”
“是啊,这重耳好不要脸,他以为他这一招旁人就看不出来吗?说什么报曹公羞辱之仇,不就是不想跟楚国硬面对抗,才想攻打曹国,想以此让围宋的楚军退兵。”
“他连楚国都不敢正面对抗,必定也是知道自己是打不过楚国的,既然晋惧楚,我们又与楚国有姻亲之好,此时便不能公然表示依附晋国。”
“再者,不知大家还是否记得晋献公当年假道伐虢一事?也是借道虞国,可后来呢?转头回来就把虞国灭了。我看这重耳跟他爹没什么两样。”
不愿意亲晋的声音此起彼伏,呈压倒性盖过了想要以借道示好依附晋国的人群。
卫公被这些理由说服,便回绝了前来商议的栾枝。
卫公拒绝借道,重耳只好想办法从别处渡过黄河。
重耳看似遗憾地带领着军队从卫国城下离开,还没等卫公缓口气,却发现军队并未走干净。
重耳留下了魏武子和一半大军,因为卫公不肯借道为由,围住了卫国都城。
黑压压的十万大军就立在卫国城下,国内的卫国百姓终日人心惶惶,总感觉随时就会被灭国。
本来卫国内部亲晋情绪很高的,只是卫公不知为何,就在栾枝前来借道那日,召集群臣时,拒绝的声音会那么多。
魏武子一直守在城墙之外,城内的人不敢出城,都城很快便陷入了崩溃。
卫国的大将军宁武,以及贵族代表孙昭子见城内一副乱象,都要求卫公亲自去向魏武子谈判,表明卫国愿意追随晋国的步伐。
卫公动摇了,想着哪怕是做晋国的附属国,可到底自己还能做卫国的国君,卫国若是就此灭了,自己则啥也不是,便想对晋国投诚。
正率领大军渡过黄河的重耳收到了魏武子传来的消息,只轻飘飘地让人回话,卫公欲投诚是吧,不接受。不仅不接受,还要打他!
重耳带着一半大军离开卫国时就已经计划好了。
现在这个卫公并不是当年重耳流亡时拒绝重耳的毁。
毁已经去世,如今的卫公是毁的儿子。
重耳出兵之前就已经摸清了卫国王室内部的消息。
中原之大,国家众多,翻来覆去不就那么点争权夺位的破事嘛。
卫公之能不及其父,毁当年虽然拒绝了重耳,但是重耳也不会否认毁在位时,确实为卫国做了许多实事,庇护了卫民免受战乱的侵犯。
反观毁去世后,儿子继位,新卫公毫无主见,遇事从不思考,几乎都是朝堂之中谁的声音最大,他就听谁的。
国事被他处理得乱七八糟,恰逢楚国在中原为非作歹,卫公只想保住自己的位子,很快就将自己年仅十三的妹妹嫁给了楚王,彼时楚王当卫公主的爸爸都大了几头。
其狗腿子程度令人咂舌。
重耳不喜欢这个卫公,他暂时没有灭亡卫国的打算,但是想给卫国换个国君。
不喜欢这个卫公,其实说到底,是因为重耳心中有恨。
恨意的来源,源于介之推。
若是当年,卫公毁肯接见一面,哪怕只是给一点点补给,让他们撑过那段无人地带。
介之推就不至于在绝境之中剜肉,他就不至于失血过多,身体受损,影响到后来,直到他死。
重耳直到现在每每想起介之推,心底还是会抽痛。
这颠沛流离的一生,他有太多对不住的人,最最对不住的,便是介之推。
所以,介之推之事,前卫公毁,有逃不掉的责任。
重耳的人潜入了卫国王室,离间了他们内部的团结。
本就是互相争夺的关系,哪里又有真正的团结。
所以重耳的人很是容易地瓦解了他们,并在宗室贵族之中物色好了一个满意的听话公子,即公子暇。
重耳与公子暇达成秘密协议,公子暇煽动卫民攻击现任卫公,将卫公驱出卫国,重耳便支持公子暇为新的卫国公。
重耳让送信之人传达自己的命令,而后继续带领大军往曹国的方向挺进。
卫国内乱,于公于私,都是必然。
从重耳的私心来说,一切都只是,父债子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