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思音是在落霞山的城墙之上找到越重的。
沉稳的无情道剑修大师兄正在看布防图。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了她一眼道：“回来了？”
龙思音抱拳行礼：“师兄。”
越重看着面前的白衣少女，指了指一边用来休息的小板凳：“坐下说话。既然回来了，也要管管长剑宗的事情了。”
龙思音乖巧地坐下开口：“师兄，我离开的这段时间，落霞山战事可有变故？”
越重缓缓摇头：“战事没有变故，倒是你之前差人去问空鱼族的事情有了眉目。”
龙思音表情一下子凝重了起来：“空鱼族怎么说？”
越重看着自己师妹的眼睛，一字一顿：“妖族圣书上面说，那毛发是银月苍狼的。”
“银月苍狼？”龙思音微微皱眉：“北域冰川，不灭霸主。这下界的事情何时能入那位的眼了？还是说，下界有她的后辈？”
落霞城里，薛岚和连川齐齐打了喷嚏。
薛岚手里拿着一段树枝，揉着自己的鼻子，轻描淡写挡住面前少年的攻击。
但是少年剑刃上面蕴含的寒气还是碰到了薛岚，少女眼睫上面沾染上了一层白霜。
那白霜在落霞城的高温之下依旧不化。
薛岚看着面前的少年笑着开口：“许久不见，小四是一点儿也不怜惜大师姐了。”
连川看着面前的人，都懒得说她，少年剑尖荡开一层冰雪，像是一圈美丽的涟漪。
但是越美丽的东西越危险，这蕴含着银月苍狼寒冰之力的冰雪，可是连灵力都能够冻结。
薛岚不敢托大，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银月苍狼血脉的强大。少女后退了几步，指尖自眉心掐出来一缕异火。
面前的冰霜节节败退，在异火的灼烧之下变成了透明的水汽。
“师姐此次，收获颇丰？”连川躲过异火的灼烧，还剑入鞘。
他认输了，好久不见薛岚，总不能一直耗在打架上面。
薛岚收回异火摆摆手：“一般般。”
两人的头上有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槐树，在地上洒下大片阴凉。
连川现在已经是身长玉立的少年人了，不知道是不是一直被崔梧带在身边的原因，性子和崔梧越来越像了。
薛岚想着面前这孩子已经不是当年入门时候的小团子了。
连川现在的身量，薛岚得仰着脖子看他。
“师姐……”连川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才缓缓开口问道：“你当年让我练习寒冰剑法，是故意的吗？”
薛岚脸上淡淡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后少女转头看向身后的少年，沉默良久，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连川忍不住了，少年过来往薛岚手心里面塞了一个储物袋：“就知道问了也是白问。”
玄衣少年携剑而去，决定接下来一段时间都不和薛岚说话了。
薛岚在原地解开储物袋，从里面拿出一块品相不佳的桂花糖，丢进嘴里之后还舔了舔指尖上面的糖粉。
【他是不是知道什么了？】薛桐有些紧张地问，有一种满级大佬竟在我身边的爽感。
薛岚收好储物袋：“我师弟不是傻子，在这个修仙界，人最不该相信的就是虚无缥缈的巧合。”
“一次两次是巧合，三次四次就不是了。”
薛桐长长地叹了一声气。
【其实这种事情你之后可以随便敷衍我的，反正我也听不懂。】
薛岚嘲笑她：“你比我之前还扶不起来。”
少女看了一眼快要落山的太阳。
“薛桐，你知道吗？严呈雪的那个小人偶。”
【知道知道！】
薛岚召唤出自己的灵舟，飞上天空。
“严呈雪给予了他最大的自由，他可以在战傀府肆意游玩，可以摘桃花折柳枝。”
【所以呢？】薛桐不解地问。
此时二人已经来到了落霞城后方安置百姓的抚阳城郊外。
薛岚没有说话，变换了样貌进了城。在一个铁匠铺子里看见了挥汗如雨的陆风。
两人明明只隔着一条巷子，却像是有千山万海的距离。
薛岚的声音再次响起：
“小傀儡可能生了一些灵志，但是他相信严呈雪是爱他的。”
“毕竟那是他的主人，永远会陪着他的主人。”
薛桐听得头皮发麻：【你的意思是……】
薛岚看着铁匠铺子里面的陆风。
“适当给傀儡一些自由，不要让他发现自己是傀儡。就不会有反叛之心，脱手之危胁。”
薛桐这下算是彻底明白了，薛岚把陆风散养在抚阳城，就是让他做自己的傀儡，做一个有着自由，但是不知道自己被操控的傀儡。
这就是上位者吗？
看不见的丝线牵扯之下，她会不会也是薛岚手中的一个傀儡。
薛桐不敢想了。
“薛桐？”
耳边传来薛岚关切的声音，薛桐猛地回过神。
【我没事，刚刚掉线了。】
薛岚点点头：“我对他已经是比较仁慈的了，他没有参与对陆家村女子的迫害，所以顾媛让他活着。”
少女看着自己的指尖：“但是他的袖手旁观也是罪过。”
“无动于衷也是罪过。”
薛桐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处理模块出了问题，她鬼使神差地开口：【薛岚，你其实还是在想念小双吧？】
想念那个在幻境里面说要给她托船的农妇，想念自毁根基游历天下的柳书。
少女看着她，眼眶有些泛红。
在日暮长街之上，少女缓缓举起自己的手，薛桐看见薛岚指尖手臂上面缠满了红色的因果线，密密麻麻。
少女嘴角扬起一个温暖的笑容。
“这就是我的傀线啊！”
薛桐在这一瞬间明白了何为牵扯，何为牵挂。
想念是牵挂，执念也是牵挂。
在这修仙界，无论是平凡生活的黎民百姓，还是游历山川的修仙众人。都是傀儡。
那是他们与这方天地的联系，有的无形，有的有形。
薛桐觉得气氛突然有些沉重，于是便满不在乎地开口：【有连系挺好的，不像我一直飘来飘去，都没有……】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薛桐发现自己身上生出一条浅浅的红线，颜色浅淡到了极致，在空中都有些看不清，穿过薛岚袖口的结界，直直伸向无尽远的天边。
薛桐的声音有些发抖：【这是什么？】
薛岚看着那条红线：”这是你既定的归处，是我为你续上的前缘。”
有多远？
大概有十几条时间长河远的地方，金乌跨越不到的彼方，真正的世外之世界。
床头的仪器发出稳定的滴滴声，女人小心地给床上的少女擦着手，轻轻说着话。
“妈妈的小阿灵啊，坏人都被抓住了。”女人缓慢地说着，声音抑制不住地哽咽：“妈妈当你去找仙人玩了！”
“和仙人说说，送你回来好不好？好不好……”
元明界，在薛岚说完话之后，周围的一切在一瞬间凝结。
似乎一切都被冻结，整片天地之中，只有薛岚可以活动。
少女的胸前出现了一块圆镜，其上倒映着的景象模糊不清，像是蒙着一层迷雾。
少女看着面前的虚无开口：“按照薛桐说的，本君应该叫你——主系统？”
虚空之中传来一个冰冷的女声：“说出你的条件。”
薛岚脸上笑开了花，少女拍拍手：“我要那一次修正的机会。”
“怎么个修正法？”一个稚嫩的声音问。
“若是元明界的局势到了我无法控制的时候，我愿以自身为祭，倒转时间。我知道你有这个本事！”
主系统的声音冷到了极点。
“时间长河，倾江之水，不可回转。”
少女一下子笑了，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那是于旁人而言，与本君何干？”
“本君以这溯日镜作注，再加上送她回去。”
“不知道够不够诸位给本君一纸契约呢？”
良久，虚空之中飞出一道金签，璀璨夺目。
薛岚笑着抬手接过，看着上面写着：
“契约已成，万世不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