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岚知道自己一定会是此次试炼的魁首。
因为她和在场的其他试炼者都不一样，她不是现世之人，是从千年之前到此处的魂灵。
她对材料的掌控，对炼器尺度的把握。是在时间长河之中流转千年沉积下来的。
人们都说大浪淘沙始见真金。
她在时间长河里面淘了千年的沙子，就算一开始对炼器之道不太了解不太自信。
最后也自信地可怕。
最上面的牌位说完话，下面几个牌位轮流出来点评了一下其他试炼者炼制的法器。着重表扬了一下林肃炼制的一把长刀。
薛岚觉得林肃是真的喜欢长刀。
点评完成之后，万工箱的器灵说话了。
拄着藤杖的小老头捋着自己的胡子向薛岚开口：“试炼到此处，你处处拔尖，事事圆满。理应成为这万工坊的下一任坊主。但是这试炼完成之后。还有最后一道问心关。”
薛岚一听见问心关这三个字就觉得大事不妙。
薛桐的声音有些发苦：【自从我认识你以来，你的心境就一直没有好过是吧？】
薛岚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人狠狠刺了一刀。
薛桐接着问：【你就不能装着正常点吗？】
薛岚苦笑着摇头：“到了我这境界的修士，是不可以违背本心的，不然就会遭受天道惩戒。”
十五境的妖君，上一辈子只差一步就可以进阶妖主与天地同寿了。心境这事，那是说装就可以装的。
“我做的任何事情，都不能违背我的本心。”
薛桐开口质问她：【你害怕天道惩戒，你骗鬼呢？】
薛岚突然笑出了声。想着薛桐这话说得也没错，她就是在骗鬼。
“万工坊，乃炼器之所。炼器包罗万物。上古之时，器修大能炼制神器在其中开天辟地，移山填海。屠戮魔族，镇守山河。今日的问心关题目便是——何为匠心？”
万工箱器灵话音落下，大袖一挥在主炼场外面空地上面摆下了数个蒲团。
“诸位有二十天的时间，畅所欲言。尽抒心中所思所想。”
薛岚悄悄和薛桐说话：“这次的万工坊试炼，怕是选不出坊主了？”
【为什么？你现在也对自己没有信心了？】
薛岚摇摇头，不说话了。
何为匠心？
接下来的二十天，薛桐让薛岚再次把她放在了袖子里面，看着各方天才在主炼场外面吵得不可开交。各执一词，有言辞激烈的时候眼看着就要打起来。
薛桐怀疑要不是万工箱器灵在此处镇场子，这悬山怕是早就被天才们炸了。
【你们修真界论道，都这样？】薛桐问。
薛岚点点头。
各花入各眼，各人有各思，薛岚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听着各个试炼者的论述自己心中的匠心。
堪称你方唱罢我登场，像是一个戏台子，但是没有看戏有意思。
慎之重之，千锤万炼。薛岚认可。
胸有成竹，然后再动手。薛岚也认可。
在场的都是天才，说的都没有错的，就是有些太片面了。薛岚听了半个月一直在外围凑数，老神在在。
之所以一直这样，是因为薛岚知道，自己没有匠心。
薛岚炼器以来，一直都是遂着自己的计划炼制东西。给祝河的分灵环。在炼器考核上面炼制的引魂，乃至现在给纪妗妗炼制的玄煞枪。都是遵循计划炼制的。
薛岚不是胸有成竹，而是想着就算失败了也没什么的。
她对自己炼制的东西没有情感，只有无尽的掌控欲望。
就像分灵环，要是最新一代在祝河没有到达元婴期的时候出了问题，脱离了她的计划。
薛岚觉得自己会疯魔。
薛岚叹了一口气对薛桐说：“前后两辈子，我最讨厌问心关论道了。”
“一群人叽叽喳喳的，非要将一些模糊的东西搞清楚。”
少女声音慵懒沙哑：“枯燥无比的炼器过程，非要赋予一些不必要的感情。”
薛桐显然不赞同她的观点，气呼呼开口反驳：【你一看就是那种没有感情的工科生。只会机械地背公式。】
薛岚不反驳她。
前面的麟不语说完自己的理解，在薛岚眼中她的说法已经是非常全面的了。但是那万工箱器灵看上去还是不满意，笑着摇头。
薛岚想着你还想怎样？下一瞬就被点到了名字。
“薛岚！”
薛岚一下子把背直起来。薛桐更是夸张，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像是魂被人吓出来了。
“不是她叫的是我你吓成这样？”
【你懂什么？上课点名听见和自己一样的姓是人都会慌张！】
薛岚慢吞吞整理着自己的袖子。起身的时候看着坐在蒲团之上的各个试炼者和最中间的万工箱器灵，觉得这一幕很像千年前一位大能和他的弟子们。
那位大能收了六千个弟子，时不时就喜欢拉着弟子们论道，一次三个月。
薛岚先是向万工箱器灵见礼，随后口齿清晰地说了自己眼中的匠心。
万工箱器灵看着面前的少女。
少女一直穿着那件挨雷劈的黑袍子，衣角破破烂烂的，在这一众锦衣华服之中格外显眼。但是说话的时候身上满是颓势，看着很不情愿的样子。
“这就是你眼中的匠心？”万工箱器灵开口道。
“正是！”
老者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着面前的少女。随后厉喝出声：“这不是你眼中的匠心，你怕是……根本没有心！”
一言既出，四座皆惊。一部分试炼者看向器灵，一部分则是看向薛岚。
薛岚只是惊讶了一瞬，随后表情如常。少女一双杏眸温润，语速和缓：
“前辈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薛岚若是没有心，怎么能在这里笑着与您论道呢？”
看着是丝毫不惧的。
万工箱器灵再次开口：“我之前说过，你事事太求圆满了。”
薛岚不以为意：“为工为匠，我事事求极致，万事皆有所虑，何错之有？”
万工箱器灵看着面前与他争执的少女，缓缓摇头。
“以力御之为工，以心御之，才堪为匠！”
“心者，变幻无常无法捉摸。薛岚，不赞同前辈的观点。”薛岚冷笑着怼了过去。
【你说你，怎么非要和他顶一下？】薛桐在一边都快急死了。
万工箱器灵叹了一口气，随后缓缓抬手，天空之上出现了一个玉璧。
那玉璧一分为四，落在了麟不语，雷楚熙，林肃和薛岚的手上。
“时间不多了，此次试炼，我与诸位大师商议。暂不定出万工坊坊主人选。此乃万工坊下一次的密钥。”
器灵缓缓起身，向着面前四人行礼。
“四位，愿诸位寻得自己的匠心。十五年后。再会。”
薛岚拿着手中的玉璧碎片，看着向自己行礼的万工箱器灵。
“十五年……”
红尘十五年，仙人一瞬罢了。
其余几个人显然没想到是这个结果，但是一想起来万工坊秘境马上就要崩坏了。坊主之位谨慎一点儿也正常。
就是没有得到下一次密钥的林旬凡，盯着林肃看着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剥了。
薛岚知道继续待在这里已经没有意义了，索性行礼之后准备离开。
就在薛岚抬头之时，她耳边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我将素君托付于你。望你下次来到万工坊。得以明白……”
薛岚抬头看着面前的诸多牌位。
那声音一字一顿：“器物有形，而匠心无界矣！”